一名 BBC 电台新闻播音员，身穿无尾燕尾服，一朵康乃馨别在他的纽扣上。 此时，他正在漱口，一名技术员捧着瓷盆和毛巾候在一旁。播音员小心翼翼地将漱口水吐在瓷盆里，然后一丝不苟地擦了擦嘴，接着，他朝另一位手拿喷雾瓶的技术人员点头示意。播音员张大嘴巴，挤压橡胶球，朝喉咙里面喷去。现在，他已经准备好了。播音员开始用他那完美无瑕的圆润嗓音进行广播。这样的音色世上无人可以与之媲美。

BBC播音员：下午好。BBC 国内节目和帝国广播将向您实况转播在温布利体育场举办的帝国博览会最后一季的闭幕式。

女人的嘴巴凑到男人耳畔悄悄地说着什么。

BBC播音员（画外音）：五十八个大英帝国殖民地和自治领都参与了此次展览，令这一空前盛大的博览会遍及全球。新体育馆落成之后，博览会便在米德尔塞克斯的温布利举办。此次博览会耗资一千二百万英镑，吸引了两千七百多万人参观，他们来自大英帝国以及全世界的各个角落。

技术人员们身穿西服，系着领带，外面套着科研工作者式的白大褂，头戴笨重的耳机，监视着一排排令人生畏的电子管和仪表盘，播音员继续——

BBC播音员（画外音）：今天，巨大的体育场里有十万多名观众……还有国王陛下的陆海空三军仪仗队。

一双眼睛紧张地朝通道尽头那炫目的亮光望去。

特写镜头：伯蒂———约克公爵，国王的次子；他那英俊、敏感的面容上写满了恐惧。

BBC播音员（画外音）：开幕式上国王陛下第一次通过无线广播发表演讲。第一季闭幕式上威尔士亲王首次通过广播发表讲话。今天，约克公爵殿下也将通过广播向全国以及全世界发表他的演讲。

镜头拉开，我们看到他年轻的妻子，一朵真正的英伦玫瑰。

伊丽莎白：时间到了。他凝视前方，浑身僵硬。她甜蜜地轻啄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迅速擦去印在上面的口红。

BBC播音员（画外音）：带领我们进行祷告的人是约克大主教阁下。现在我们开始对温布利体育场进行实况转播，在那儿约克公爵殿下将宣读来自国王的问候。

科斯莫·兰朝伯蒂走去。他试图安慰伯蒂，却令伯蒂更加紧张。

科斯莫·兰：我相信您一定会讲得非常好。不要着急。

乐曲《天佑吾王》的最后几小节回荡在走廊里。 罗伯特·伍德，出席现场的 BBC 首席 工程师，低声说道———

伍德：一切都交给麦克风吧。

伍德看了看他的手表。

伍德：还有三十秒，殿下。

伯蒂挺起胸，展露出男子气概，但却没有丝毫自信。他闭上眼睛，点点头，然后睁开双眼，不情愿地朝着通道另一端的光亮走去，仿佛职业拳击手走上竞技台一般，人们对他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手持式摄影，伯蒂的主观镜头：远处，在一个似乎不可触及的地方，是令人望而却步的话筒，也是恐惧的伯蒂和十万观众之间惟一的东西。体育场里鸦雀无声。 头顶上方，乌云密布。伯蒂迈步向前……仿佛是一次死亡行军。他走到麦克风前，惊恐地瞪大双眼。红色的直播信号灯闪烁了四下，然后就再也没有熄灭。伯蒂开始现场直播。

技术人员们盯着仪表盘，聆听着寂静中传来的沙沙声。播音员和舞台监督紧张地对视。

站在麦克风前的伯蒂，身体僵硬，颈部和下巴的肌肉紧绷着颤抖起来。

伯蒂：我奉……国—国—国—国…… （为了便于阅读，从现在起，剧本对伯蒂的口吃将不再做提示。）

他听到了自己磕磕巴巴的声音在体育场里回荡，扩音设备使它更加夸张并且扭曲变调。

特写：巨大的金属喇叭。

特写：士兵们笔直的站姿。

特写：伍德，闭上了眼睛。

特写：科斯莫·兰，面无表情。

特写：伊丽莎白，难过得像是要死去。

伯蒂大口地喘气，仿佛一条上了岸的鱼，他试图接着往下说———

伯蒂：……国王，亲切的问候……随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吧嗒……第一滴雨珠坠落下来。

远景，一幢乔治王时期的宏伟建筑，坐落在海德公园对面。前景中，有人向第一次世界大战纪念碑敬献鲜花与花环。一辆罗孚轿车———那个年代典型的医生用车—— —驶来。管家打开轿车的前门，一名男仆疾步走下台阶，迎接医生的到来。

特写：布朗丁·本瑟姆爵士———一位上了年纪的医生，一个油滑又做作的老学究，他既自以为是，同时又卑躬屈膝。

布朗丁·本瑟姆爵士：把它深深地吸进您的肺里。您的喉咙放松些了，是不是？

伯蒂惴惴不安地坐在沙发边缘，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一支香烟，放到双唇中间。伊丽莎白从房间另一头望过来。

布朗丁·本瑟姆爵士：香烟能够使神经松弛，给您带来自信。

伯蒂显然什么都没感觉到。医生谄媚地笑着，从他的皮包里拿出一个医用小罐。

布朗丁·本瑟姆爵士：可否请仁慈的殿下伸开他的手……

伯蒂松开拳头。

布朗丁·本瑟姆爵士：非常感谢。

他打开容器，用镊子从消毒液里取出五个弹珠，将它们放到伯蒂的手掌上。

布朗丁·本瑟姆爵士：已经消过毒了。现在……恕我无礼……请把它们放进您的嘴里。

伯蒂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照他说的去做。医生从皮包里取出一本书递给伯蒂。

布朗丁·本瑟姆爵士：请您朗读一下。

伯蒂面色苍白，他的颈部肌肉抽搐着紧缩起来。

伯蒂：我……

他甚至连“不能”两个字都没法说出口。

布朗丁·本瑟姆爵士：别紧张。放松。

伯蒂讲不出话。伊丽莎白注视着这一切，愈发不安。

伊丽莎白：抱歉，医生。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布朗丁·本瑟姆：就是这种经典的方法治愈了德莫斯蒂尼的口吃。

伊丽莎白：那是古希腊的事情。现在还有效果吗？

布朗丁·本瑟姆爵士：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您照着书本朗读吧。多读一些词句。

伯蒂试着读出来。这简直就是酷刑。

布朗丁·本瑟姆爵士：请努力克服弹珠的阻力，殿下。清晰地念出声。

伯蒂苦苦挣扎。

布朗丁·本瑟姆爵士：精力再集中一些，殿下。

伯蒂把弹珠吐出来。

伯蒂（暴跳如雷）：我都快把这些该死的东西吞下去了！

伯蒂怒气冲冲地走出去，伊丽莎白试图安慰医生。

伊丽莎白：非常感谢，医生，这是个有趣的治疗方案。

伊丽莎白穿过房间，去隔壁陪伴伯蒂。

伯蒂正在费劲地点燃打火机。

伊丽莎白：消消气，亲爱的，消消气。

嘀，嗒，嘀，嗒……

伯蒂：塞弹珠！他应该把那些该死的弹珠塞进自己的嘴里！

（注意：当他和自己的妻子说话时，几乎一点儿都不结巴。）

伊丽莎白微笑着替他点燃香烟。

伊丽莎白：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伯蒂。

伯蒂：我知道。答应我，别再找医生了。

浓雾，仿佛一张厚重而潮湿的灰色毛毯……一辆引擎罩上溅满了水珠的奥斯汀汽车慢慢显现出来。伊丽莎白坐在车里，神色坚毅地向外看去。汽车小心翼翼地在豌豆浓汤般的雾霭中前行。约克公爵的私家侦探在车前几步远的地方探着路。片刻后，私家侦探示意司机停车。伊丽莎白向车窗外看去。主观镜头：昏暗的天色里，那些毫不起眼、年久失修的乔治王时期的联排房屋。伊丽莎白看起来有些失望和怀疑。她下了车，示意私家侦探在外等候，然后走进大楼。

伊丽莎白走进来，情绪多少有些沮丧，帽子上的白色丝绸玫瑰也无精打采的。 一部狭小的电梯发出嗡嗡声，还有一道楼梯盘旋而上。伊丽莎白愈发犹豫。

伊丽莎白走进狭小的电梯。她审视着那些按钮。其中一个按钮上写着“地下室：L.洛格，语言矫正”。她拉上电梯内侧门，然后按下按钮。没有任何反应。困惑之下，她拉开内侧门，关上外侧门，再关上内侧门，然后又按下按钮。电梯开始下降。

她四下观望。此处空空荡荡毫无生气。

咳嗽了一声。无人回应。

急切地喊道———

伊丽莎白：喂。有人吗？

从一扇门后传来——— 沉闷的声音

（画外音）：我在厕所。

伊丽莎白王妃显然不太适应这种情况。随后，她被响亮的冲洗厕所的汩汩水声吓了一跳，吃惊地看到门口站着——— 莱昂内尔·洛格，一位身材高大、面部轮 廓鲜明的中年男子。他态度友善，却很专业。

莱昂内尔：“人能安贫即是富。”

伊丽莎白：对不起，请您再说一遍？

莱昂内尔：是莎士比亚的名言。抱歉，这里没有接待处。我喜欢将事情简单化。你好，约翰逊太太？你恐怕是迟到了。

莱昂内尔伸出他的手。她小心翼翼地握了一下。

伊丽莎白：恐怕是这样。

莱昂内尔：约翰逊先生呢？

伊丽莎白：他不知道我来这里。

莱昂内尔：这可不是一个前途光明的开端啊。

伊丽莎白：我丈夫几乎看遍了所有的医生，但没有任何效果。他已经气馁了。

莱昂内尔：因为他没来找我。

伊丽莎白：您对自己非常有信心啊。

莱昂内尔：我对所有想被治愈的人都充满信心。

伊丽莎白：他当然想治好自己的口吃。我丈夫经常要做公开演讲。

莱昂内尔：也许他应该换个职业。

伊丽莎白：不行。

莱昂内尔：难道是受契约的束缚？

伊丽莎白：差不多是这样。

莱昂内尔：请你老公过来玩玩…… 星期三可以吗？……跟我聊聊他的私人生活，我会做出坦诚的评价。

伊丽莎白：我从来不说“老公”这个 词。我们也不说“过来玩玩”。我们从来不谈论自己的私生活。您必须亲自上门诊疗。

莱昂内尔：对不起，约翰逊夫人，我的游戏，我的地盘，我的规则。

伊丽莎白：那么，如果我丈夫是约克公爵呢？

莱昂内尔：约克公爵？

伊丽莎白：是的。

莱昂内尔：我以为是“约翰逊”预约的呢。请你原谅，尊敬的……？

伊丽莎白：殿下。

莱昂内尔：尊敬的殿下。

伊丽莎白：大战期间，海军不希望敌人知道“他”在船上，所以就用了“约翰逊”这个名字。我们必须严格保守秘密。

莱昂内尔：当然。不过，你认为我是敌人吗？

伊丽莎白：如果您不愿意效劳的话。

莱昂内尔：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伊丽莎白：语言治疗专家协会的主席。

莱昂内尔：艾琳·麦克劳德？她是我的朋友。

伊丽莎白：麦克劳德医生告诫我，您那套针锋相对的方法是 “旁门左道，惹人争议”。我警告她……这些可不是我喜欢的词。

莱昂内尔：但很有效。

伊丽莎白：她也这么说。

莱昂内尔：我能治好你丈夫。但是，如果想要我的治疗方法起作用，就必须信任我，并且在我这间安全的诊室里彼此完全平等。谁都不能例外。

伊丽莎白：好吧，如果那样的话…… 停顿。

伊丽莎白：您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治疗？

一辆破旧的莫里斯牛津车停下来，莱昂内尔的长子劳里驾驶车辆。莱昂内尔坐在副驾驶座上。当他下车的时候———

莱昂内尔：听上去还是有些刺耳。

劳里：你让我开得太慢了，爸爸！

莱昂内尔：你去布里奇接妈妈了吗？

劳里：接了，我这一整天都没怎么下车。

他们走进一间朴素的寓所。

餐桌旁，莱昂内尔和默特尔，以及他们的三个儿子即将结束晚餐。除了劳里和安东尼之外，还有他们那位好学的次子瓦伦丁，瓦伦丁 17 岁，正埋头阅读一本科学读物。 莱昂内尔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默特尔一些事情。

莱昂内尔：我今天有一位特别的访客。

安东尼：我能走了吗？

默特尔（对莱昂内尔）：能吗？

莱昂内尔：你必须留下，小笨蛋，听你父母空洞的谈话。

安东尼（咧嘴一笑）：谢谢，爸爸！

莱昂内尔：还有妈妈。

安东尼：还有妈妈！

默特尔：有多么特别？

劳里：我也可以走了吗？

莱昂内尔：去和女孩约会吗？

劳里：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事？

劳里和安东尼正要离开餐桌———

默特尔：请把你们的盘子带走。

莱昂内尔：这位客人非常特别，特别到我都不能谈论此事。

男孩子们端着自己的盘子离开。莱昂内尔看着瓦伦丁，他的鼻子还埋在那书里。

莱昂内尔：博士？博士？你也可以走了。

瓦伦丁（头都不抬）：没关系。

莱昂内尔收拾瓦伦丁的餐盘。瓦伦丁继续低头看书，沉醉在科学世界中。

默特尔：我猜他既不高大也不强壮。

莱昂内尔：啊哈。

安东尼冲了进来，手里拿着飞机模型，嘴里发出飞机翻滚的声响，向瓦伦丁 投下一块茶巾。

默特尔：一个不愿意……引起注意的人？既然不能说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沉默。

莱尔内尔：默特尔，只是一位女士想要帮助她的丈夫。

他们听到“飞机引擎”的声音，才注意到安东尼就在桌子下面。

莱昂内尔（想让他小点儿声，但没什么作用）：我还有一个“面试”。

默特尔：哦，是吗？

瓦伦丁的目光从书本上挪开。

瓦伦丁：什么是髂胫束，爸爸？

莱昂内尔：如果你不知道，那就查查看。

瓦伦丁：好吧。

开始翻动书页。

莱昂内尔：一定很有趣。

默特尔：肯定是。

莱昂内尔：这是一个享有盛誉的剧团。从帕特尼来的。

默特尔：我相信你一定会表现出色。

楼上窗户里亮着灯。一辆双层巴士行驶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伊丽莎白（画外音）：明天，我们再讲第四章。

镜头从三十六匹受到精心照料的小马身后摇过。好一会儿，我们才发现这些是玩具马，被细心地排成一排。

伊丽莎白（画外音）：“飞翔”。

伯蒂（画外音）：哦，飞向远方！

伊丽莎白盛装打扮，穿着时尚的晚礼服，盘坐在一张熊皮毛毯上，正在给两位小姑娘讲故事———莉莉贝特，10 岁，她一本正经地拍着巴掌；她的小妹妹玛格丽特·罗斯，5岁。伊丽莎白合上书籍（《彼得·潘》）。伯蒂，穿着帅气的无尾晚礼服，评论道———

伯蒂：他们真幸运！

在家中，伯蒂的口吃并不那么明显。

玛格丽特·罗斯：爸爸，给我们讲一个故事吧！

伯蒂：我扮企鹅怎么样？

他跪在地上，摇摇摆摆地向前走。身上的无尾晚礼服让他看起来真像一只小企鹅。玛格丽特·罗斯咯咯笑着，但这并没令她满足。

玛格丽特·罗斯：请给我讲个小企鹅的故事吧。

女儿央求他讲故事，伯蒂的口吃变得略微明显起来，但两个女孩听得全神贯注，并不在意她们父亲这微不足道的缺陷，口吃也就慢慢地消失了。

伯蒂：从前，有两位小公主，她们的爸爸被邪恶的女巫变成了企鹅。这对他来说可就不方便了，因为他喜欢用胳膊搂住他的两位公主，但是作为一只企鹅，你就没办法做这件事情了，你只有一对像鲱鱼一样的翅膀。

玛格丽特·罗斯：鲱鱼没有翅膀。

伯蒂：企鹅的翅膀形状像鱼鳍。更糟糕的是，女巫把他流放到了南极，如果你不能飞翔，回家的路将是一段可怕的漫漫长途。

莉莉贝特：你不能从南极走出来！

伊丽莎白：嘘！

伯蒂：没错！当他靠近水面，潜入水中的时候，他发现他居然能够飞了。在深水中飞行。实际上，他游得很快，在午餐的时候便赶到了南安普顿水域。然后，在两点半到达韦布里奇，接着在克拉彭车站转换方向，并向一只过路的绿头鸭打听白金汉宫的方向。他在泰晤士河里潜泳，然后从排水口里钻了出来，让妈妈、厨师还有惠特克太太吓了一跳。公主们听到喧闹声，急忙冲进厨房，她们细心地为企鹅擦洗干净，然后送给他一条鲭鱼，最后吻了吻他。当她们亲吻企鹅的时候， 猜猜他变成了什么？

莉莉贝特和玛格丽特·罗斯：一位英俊的王子！

伯蒂：一只短尾信天翁。有足够大的翅膀能将他的两位小公主搂在一起。

（他将两个女儿拥入怀中）

伊丽莎白：现在该睡觉了。

伯蒂：把你们的马鞍带走，给小马们刷刷毛，喂喂草，然后睡觉。

他们准备离去的时候———

伊丽莎白：她也去吗？

伯蒂：我哥哥坚持要这么做。

伊丽莎白：他是认真的？

伯蒂：你是说邀请我们赴宴？

伊丽莎白：不。我是说她！

伯蒂：一个已婚美国妇女？他不会的。

伊丽莎白：但是她会。对了，我找到了一个有趣的人。在哈利大街。一位医生。

伯蒂：别想了。我也不会再谈论这个话题了。就这样吧。

伊丽莎白：他的方法好像与众不同……

这是工作时间之外的教堂或者学校礼堂。

沉闷的声音（画外音）：现在？

从观众席上传来———

导演：现在！

莱昂内尔走上舞台。

莱昂内尔：“现在……”（重新开始）“现在，令我们不满的冬天因约克的红阳已化为光辉灿烂的夏天。”

他的朗诵法完美无瑕。表演却毫无自信。

莱昂内尔：“所有笼罩着王室的愁云都将埋葬在大海的胸怀。此刻，我们的眉额上戴着胜利的花环；折损的枪盾高高悬起成为纪念……”

导演：谢谢。

莱昂内尔向暗处望去，眼中充满了希冀。

导演：你的发音非常好，嗯……

莱昂内尔：洛格。莱昂内尔·洛格。

导演：可是，洛格，我没有听到这个渴望成为国王的畸形人发自内心的呐喊。更没有感受到理查三世是一位殖民地的国王。

莱昂内尔：这些台词我记得很熟。我以前演过这个角色。

导演：在悉尼？

莱昂内尔：佩斯。

导演：喜欢戏剧的城市，是吧？

莱昂内尔：大家都很热情。

导演：哦。

莱昂内尔：我的表演深受好评。

导演：嗯……但是……莱昂内尔，我们剧团想找个年轻点儿的人，最好再有点儿王者风范。

约克公爵夫妇走进狭小的电梯。伯蒂关上内侧电梯门。

伊丽莎白（指着外侧门）：不，亲爱的，得把那扇门先关上。

伯蒂将两扇门关好，伊丽莎白按下按钮。

伯蒂：你是怎么找到这位……医生的？

伊丽莎白（一本正经地）：保密，消息来自“谢泼德市场的法国模特”。

尽管心情不好，伯蒂还是试图微笑， 但却不奏效。

伊丽莎白：有人极力推荐他。收费不菲，为了帮助那些穷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哦，亲爱的，他不会是布尔什维克吧？！

伯蒂和伊丽莎白走进来。她低声解释。

伊丽莎白：没有人接待。他喜欢将事情简单化。

伊丽莎白紧张地站在厕所门口。

伊丽莎白（低声）：是约翰逊夫妇。

从里面的办公室———

莱昂内尔（画外音）：马上就来。

这回，声音不是从厕所传出来的，伊丽莎白如释重负。 诊室大门打开，一个小男孩———威 利———从里面走出来。

威利：您现在可以进去了，“约翰逊先生”。（对伊丽莎白）洛格先生说……

莱昂内尔（画外音）：莱昂内尔！

威利：莱昂内尔说……如果您愿意可以在这儿等候。嗯，今天天气不错，您也可以散散步。（朝着诊室里面）我说得对吗……莱昂内尔？

莱昂内尔出现在门口。

莱昂内尔：好极了。你可以在这儿等妈妈。约翰逊先生，请进。

莱昂内尔对着“约翰逊先生”点头示意。 约克夫妇对视了一眼。伊丽莎白坐到椅子上。

一个同外面简朴的候诊区截然不同的天地。满世界的书籍———一摞一摞地堆得到处都是。两把破旧但却舒适的扶手椅。一块用旧的土耳其地毯。一个电炉，两个有缺口的马克杯。几台录音设备。若干飞机模型。

莱昂内尔：威利，他是个好孩子。第一次到我这儿来的时候，他几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莱昂内尔发现伯蒂正盯着飞机模型看。

莱昂内尔：我儿子们的作品。挺不错的，对吗？请随便坐吧。

伯蒂不自在地坐到一把扶手椅里。莱昂内尔同他保持一定距离，坐下。

莱昂内尔：他们说不能离你太近。

伯蒂一言未发。

莱昂内尔：他们还说，如果同王室谈话，就必须等他们选择话题。

伯蒂：要让我发起一次谈话，你可能会等上很长时间。

（虽然在诊所里伯蒂的口吃将渐渐消失，但这仍需要一个过程。）

沉默。

莱昂内尔：会讲什么笑话吗？

伯蒂：消磨时光不是我的长处。

沉默。

他们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莱昂内尔：喝茶吗？

伯蒂：谢谢，不用。

莱昂内尔：我想我得来一杯。

他打开电热炉。

伯蒂：你不准备开始为我治疗吗，洛格医生？

莱昂内尔：只有当你自己愿意接受治疗的时候才治疗。请叫我莱昂内尔。

伯蒂：我还是叫你医生吧。

莱昂内尔：我喜欢别人叫我莱昂内尔。该怎么称呼你呢？

伯蒂：尊敬的殿下，然后是公爵。

莱昂内尔：在这儿有点儿太正式了。你的名字是什么？

伯蒂：艾伯特·弗雷德里克·亚瑟·乔治王子。

莱昂内尔：叫你伯蒂怎么样？

伯蒂（面红耳赤地）：只有我的家人才能这么称呼我。

莱昂内尔：那正好。在这儿我们最好保持平等关系。

伯蒂：如果我们是平等的，我就不会来这里。我会和我的妻子待在家中，没人能指责我。

伯蒂从银质烟盒里拿出一根香烟，准备点燃它。

莱昂内尔：别这么做。

伯蒂吃惊地望着他。

伯蒂：什么？

莱昂内尔：把烟吸进肺里会害死你的。

伯蒂：我的医生说这可以让我放松喉咙。

莱昂内尔：他们是一群笨蛋。

伯蒂：他们可都被授予爵位了。

莱昂内尔：那就是一群官方笨蛋。我的“城堡”，我的规则。你最早的回忆是什么？

伯蒂：你到底想问什么？

莱昂内尔：你最先记起来的事儿。

伯蒂（明显变得结巴起来）：我来这里不是讨论私生活的。

莱昂内尔：那你为什么来我这儿？

伯蒂（恼羞成怒，不再结巴）：是因为该死的口吃！

莱昂内尔：暴脾气。

伯蒂：我的缺点之一。

莱昂内尔：什么时候开始口吃的？

伯蒂：从小就这样！

莱昂内尔 （平静地）：我对此表示怀疑。

伯蒂：不要教训我！是我口吃！

莱昂内尔（镇定地）：这是我的专业领域。我向你保证，没有一个小孩生来口吃。什么时候开始的？

伯蒂（气愤地）：四五岁。

莱昂内尔：这很典型。

伯蒂：我已经听说了。（立刻补充道）印象里我就没有不结巴的时候。

莱昂内尔：这我相信。想事儿的时候会结巴吗？

伯蒂：这问题真荒谬。

莱昂内尔：我的缺点之一。当你自言自语的时候呢？

伯蒂沉默。

莱昂内尔：所有人都有自言自语的时候，伯蒂。

伯蒂：不准这么称呼我。

莱昂内尔：我不会用其他名字叫你。

伯蒂：那我们还是别谈了。

沉默。水壶鸣叫。

莱昂内尔为自己沏 了一杯茶。

伯蒂：这样也要收费吗，医生？

莱昂内尔：是，一大笔呢。那么，伯蒂……当你自言自语的时候，口吃吗？

伯蒂：当然不！

莱昂内尔：这说明你的语言缺陷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有没有考虑过问题的根源？

伯蒂：我不知道！我不关心！我口吃。没人能治好它。

莱昂内尔：我打赌，伯蒂，你能流利地朗读，就在这儿，此时此刻。

伯蒂对此嗤之以鼻。

莱昂内尔：如果我赢了，我就可以继续提问。

伯蒂：如果我赢了呢？

莱昂内尔：你不必回答我的问题。

伯蒂：通常都是赌钱的。

莱昂内尔：那就图个乐，每注一个先令？让我看看你的钱。

伯蒂：我不带现金。

莱昂内尔：我一猜你就没带。

莱昂内尔从兜里掏出两枚硬币，放在桌子上。

莱昂内尔：我帮你下注。下回你再还我。

伯蒂：也许没下次。

莱昂内尔（点头）：我也没决定是否继续治疗。

洛格掀开一台仪器上的覆盖物，那是一套连接着耳机的录音设备。他将一张黑色唱片放在转盘上，调整好麦克风，递给伯蒂一本打开的书籍。伯蒂挑衅地瞪着它。

伯蒂：我读不了。

莱昂内尔：好吧，你不试，就输我一个先令。

盛怒之下，伯蒂打开书，开口朗读，结巴得厉害，并且愈演愈烈。

伯蒂：“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究竟哪一种更高贵……”就这样！

他把书递给莱昂内尔。伯蒂：我读不了。

莱昂内尔：我还没完事呢。

莱昂内尔把书还给伯蒂，然后朝旁边桌子上的录音设备转过身去。

莱昂内尔：我会把你的声音录下来，然后再用同一台机器放给你听。这套设备很棒。美国最新款的录音机：银欣。

他递给伯蒂一副笨重的头戴式耳机。伯蒂并没有接过来的意思。

莱昂内尔：朋友，这可是一先令的赌注。回家时你就发财了。

伯蒂不情愿地戴上耳机。洛格旋转按钮。响亮的音乐。伯蒂摘掉耳机。音乐停止。

伯蒂：你在放音乐。

莱昂内尔：我知道。

伯蒂：那我怎么能听到自己在说什么？

莱昂内尔：难道王子殿下的头脑不知道自己的嘴在说什么吗？

伯蒂：你一定不了解王子殿下，对吗？

伯蒂重新戴好耳机。再一次，响亮的音乐。他朗读的时候，嘴唇在嚅动，但我们只能听到音乐声。朗读结束，伯蒂摘下耳机，音乐随即终止。伯蒂伸手去拿硬币，但洛格却将它夺了过来。

伯蒂：没用。没用！

莱昂内尔：真是令人赞叹。我能对一 位王子撒谎说他赢了十二便士吗？

伯蒂：我不知道一个澳大利亚人拿这些小钱做什么用？

莱昂内尔：可以放给你听吗？

伯蒂：不用。

莱昂内尔：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提问题了吗？

伯蒂：谢谢，医生，我觉得这些对我而言没什么效果。

他朝门口走去。洛格将唱片放进一个棕色纸质护封里，然后将它递给伯蒂。

莱昂内尔：先生，录音是免费的。请留作纪念好吗？

莱昂内尔为伯蒂打开门，然后在他 身后关上门。

伊丽莎白满怀希望地抬头看着伯蒂。

伯蒂：没用。

伊丽莎白点点头，起身。两个人一起朝大门走去。

大雪，远景镜头。 一个冷漠而威严的声音——— 乔治五世（画外音）：从现在起，我们要齐心协力，在我们的疆土之内……

国王的书房，就像一个整洁有序的海军舰长驾驶舱，只不过在桌子上堆放着一摞唱片。此处已经变成了一间特设的播音室。国王乔治五世是一位胸膛宽厚的男人，他蓄着络腮胡，身穿海军军装。现在，他正通过无线广播发表他的圣诞演讲。

国王乔治五世：……开创一个合理 的平稳时期，摒弃私利主义，让我们和那 些在过去几年间因不堪重负而感到沮丧 和压抑的人一起，使国家在萧条绝望的 时刻重获繁荣。我祝福所有人，祝福每一 个人，圣诞快乐。上帝保佑你们。

他身旁的红灯熄灭了，意味着直播 已经结束。罗伯特·伍德，那位出现在温 布利体育场的 BBC 技术人员，还有另外 一名官方摄影师，站在一边。 国王乔治五世看着伯蒂，他站在国 王身旁。

国王乔治五世：当你知道直播是怎 么回事的时候就容易了。

摄影师：殿下？

伯蒂闪开身，国王坐在桌前，摄影师 为他拍照。

国王乔治五世（对伯蒂）：你自己来 试试。

伍德：祝贺您，陛下。

国王乔治五世：啊，伍德先生。了不 起的年轻人。这位小伙子告诉了我直播 的窍门—— —把一切都交给麦克风吧。

伍德：陛下。

国王乔治五世：谢谢你。

伍德和摄影师就此告辞。

国王乔治五世：坐好，后背挺直，抬 起头，眼睛勇敢地直视前方，像个体面气 派的英国绅士一样。君临天下。

伯蒂盯着 BBC 广播电台的麦克风， 仿佛它是一个怪物。

伯蒂：我 …… 我 …… 我 不 …… 不……不能。

在他父亲面前，伯蒂十足地口吃起来，他呼吸急促，颈部肌肉开始痉挛。

国王乔治五世：如果你做不到的话， 这个恶魔般的仪器就会改变一切。过去， 一位国王只需摆出可敬的派头，稳稳当 当地坐在马背上。现在呢，我们必须走入 平民家中，去讨好迎合他们。这个家庭现 在沦落到要和最底层的草根民众平起平 坐了……我们已经成了……戏子！

伯蒂：爸爸，我们不是一个家庭，我 们是一个公司。

他的父亲吃惊地望着伯蒂：莫非这 小子真有头脑？

国王乔治五世：历史上最成功的组 织机构。我们戴着皇冠的亲戚遍及欧洲。 有几十位！坐在宝座上的是我们的人！可 现在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没事干了。 你亲爱的哥哥……他感兴趣的女人总是 别人的妻子！

伯蒂（试图解释清楚）：他已经和费 内斯夫人分手了。

国王乔治五世：现在和辛普森夫人 打得火热，一个两任丈夫还健在的女人！ 在乔吉的婚礼上，他还厚颜无耻地将这 个女人带到我面前。我对他直截了当地 说，宫廷不接受任何离过婚的人。他说辛 普森夫人让他心花怒放。我猜是因为她 和他上了床的缘故。“我向你保证，我们 绝对没有不正当的关系。”他对我说。直 视着他父亲的眼睛……撒了谎。

伯蒂叹了口气。

国王乔治五世：等我死了，在十二个 月之内，这小子就会毁了他自己，毁了这 个家，还有这个国。谁来收拾残局？是震 慑欧洲一半领土的希特勒先生，还是斯 大林元帅？谁会站在我们中间，是纳粹政策，还是无产阶级？你呢？你的兄长逃避 的责任越多，你肩负的担子就越重。（对 着麦克风点点头）你自己试试。 伯蒂试着朗读国王的演讲。

伯蒂：通过一个奇……

国王乔治五世：读出来！

伯蒂：奇……奇迹……现……

国王乔治五世：现代—— —放松一 些—— —仔细组织你的语言。

伯蒂：科学，让我能够……在……

国王乔治五世：放松！（不顾伯蒂连 续不断的口吃）快点儿说！

伯蒂：……在圣诞节这一天，对 我……对我的人……

国王乔治五世（彻底失去了耐心）： 说出来！

伯蒂躺在长靠椅上，抽着烟。

伯蒂（自言自语）：骗人的混蛋！

伯蒂站起来，找到他在莱昂内尔那 里录制的唱片。他走到维多利亚留声机 旁，抬起唱臂，放下钢针。钢针移动，在唱 片表面上滑行，一切如常。但这一次，他 听到的却是富有韵律并且流畅的—— — 唱片里伯蒂的声音： “生存，还是毁 灭—— —这是个问题—— —” 伊丽莎白走进来，伯蒂没有看到她。 她驻足聆听。 唱片里伯蒂的声音：“……是默然 承受那欺人命运的暴虐毒箭，还是挺身 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 们扫清，这两种行为，究竟哪一种更高 贵……” 伊丽莎白大吃一惊：因为录音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她的丈夫有史以来第 一次能朗读得如此完美。

伯蒂和伊丽莎白回到诊所。

伯蒂：只谈正事。不涉及私人问题。

伊丽莎白：我想，这一点在我们上次 谈话时已经说清楚了。 洛格没有说话，然后—— —

莱昂内尔：你欠我的先令带来了吗？

伯蒂：没有！

莱昂内尔：没想到会这样。

伯蒂：因为你愚弄了我！

莱昂内尔：不，我已经向你展示了你 能做到的事情。（希望能让他们明白）你 们所要求的那些只能解决表面问题。

伊丽莎白：这很重要。我丈夫在演讲 时有困难。解决这个问题就可以了。

伯蒂：我会刻苦练习的，洛格医生……

莱昂内尔：莱昂内尔。

伯蒂：你会尽力帮我吗？

莱昂内尔思考一番，然后对伯蒂 说—— —

莱昂内尔：好吧。你们想了解方法和 技巧？我会先让你放松下颚的肌肉，然后 加强舌头练习。比如不断地重复绕口令。 “我有一个蓟花刷。我有一筛子筛过的 蓟花和没筛过的蓟花。因为我是蓟花 刷。”

伯蒂：很好。

莱昂内尔：你肚子软塌塌的，得让你 的膈膜肌变得强壮有力。一些简单原理。

伊丽莎白：这就是我们想知道的。

莱昂内尔：它们就值一个先令。

伯蒂：忘了那枚该死的硬币吧！（恢 复平静）有时候，也许我会要求你帮我处理一些小事情。你同意吗？

莱昂内尔：当然。

伊丽莎白：这些就是你的全部工作。

伯蒂：我下周来找你？

莱昂内尔：我要你每天都过来。

伯蒂闻言露出诧异的表情。

蒙太奇 许多不同的片段，许多不同的日子， 地点全部都在诊室里。

特写：伯蒂的嘴部。发出嗡嗡声。

莱昂内尔：想哼多久都可以，随 你意。Hmmmmmmmmmm。等你准备好了，再 念“mother”。

伯蒂：Hmmmmmmmmmother。

莱昂内尔：漂亮。

（切至）

莱昂内尔：单纯地向外吐气。 “FFFFF”， 然后准备发 “a” 音 。“FFFFFather”。顺带着把后面的音念 出来。

伯蒂：FFFFFFFFFFFather。

（切至）

莱昂内尔：感觉下巴正在放松。

伯蒂和莱昂内尔各自将双手扣在一 起，晃动着双手，振颤他们的胸膛，放松 下巴。当他们的下巴反复摇晃时，他们发 出颤抖的声音。

伯蒂：Ahahahahahahahaha。

莱 昂 内 尔 （ 和 他 一 起 ）： Ahahahahahahahaha。

（切至）

伯蒂躺在地板上。

莱昂内尔：深呼吸。胸腔打开……提 升横膈膜……让空气进入你的腹部…… 感觉怎么样？

伯蒂：充满了热空气。

莱昂内尔：明白公开演讲是怎么回 事了吗？

伯蒂深深地吸气。

（切至） 一组快切镜头。莱昂内尔递给伯蒂 一杯茶。伯蒂做着缓慢的呼吸练习。伯蒂 沮丧地叫喊。

伯蒂：我永远都做不到。

莱昂内尔：你可以，来吧，试试看。

（切至） 伯蒂再一次躺在地板上。

莱昂内尔：深呼吸。屏气。

他转身对伊丽莎白说道———

莱昂内尔：夫人，既然你在这儿，那 就再帮我一个大忙。请坐到你丈夫的肚 子上。

伊丽莎白：什么？

莱昂内尔：当然要轻一点儿。

伊丽莎白小心翼翼地坐到伯蒂的肚 子上，关切地问道—— —

伊丽莎白：你还好吗，伯蒂？

伯蒂点点头。

莱昂内尔：现在，慢慢呼气……能感 觉到阻力吗，伯蒂？下沉，王子殿下…… 再慢慢吸气……然后……慢慢抬起。呼 气……向下……吸气……向上。明白了吧？

伊丽莎白：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伯蒂。

莱昂内尔：回家做练习。不一定非要 你亲自坐在他身上，不过我想他一定乐 意你是其中一员。

（切至） 伯蒂在讲笑话的时候，莱昂内尔鼓 励他做摇摆运动。

莱昂内尔：摆动身体，以脚掌为轴 心，上体后仰，然后前倾，让这个动作连 续而流畅。

（切至） 伯蒂站在敞开的窗户前。

莱昂内尔：我希望你能大声念出五 个元音字母，每个字母持续发音不少于 十五秒。

伯蒂：Aaaaaaaaaaaaaa……

莱昂内尔（轻拍他的横膈膜部位）： 让这块已经强壮有力的膈膜肌同你那松 弛的下巴配合起来。夫人，能帮我做计时员吗？

莱昂内尔递给伊丽莎白一块秒表。

伯蒂：……aaaaaaaaaaaaaaa……

哈利大街的一位医生从这栋建筑后 墙的窗口向外看去。

莱昂内尔：一个人如果能在众目睽 睽之下高声叫喊，那他就能学会演讲。

伊丽莎白：对，伯蒂。（检查秒表）现 在念Eeeeeeeeeeeeeee……

莱昂内尔也加入进来。

莱昂内尔：Eeeeeeeeeeeeeee……

伯蒂：Eeeeeeeeeeeeeee……

渐渐地， “eeee”的声音变成了喧嚣的机械噪音。

中央区域，巨大的工业机轮飕飕作 响。工人们排成队，毕恭毕敬地聆听着到 访皇家的问候。伯蒂嘴唇嚅动，但由于现 场嘈杂，我们听不到他的声音。伊丽莎白 轻松地看着他。 一个工头，出于好意，做了个手势。 机车停下来，工厂变得寂静无声。一开 始，因为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伯蒂才能够 顺畅地讲下去。

伯蒂：我和我的妻子……

当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宽大的车间内 回响时，他又开始口吃了。

伯蒂：很……高—高—高—高—高 兴—参—参—参—参观……

伯蒂做了个停顿。深呼吸。放松。

伯蒂：……很高兴能够参观这个重 要的制造工业区，并看到我们自己的一 些工厂已声誉日隆……

他找回自己的节奏，忘却周围的寂 静。伯蒂略微放松了一些。伊丽莎白面带 宽慰的笑容。 飞机引擎声越来越近。

伯蒂等候在一辆猎装车旁。当一架 小型飞机开始着陆滑行时，狂风吹动着 他的大衣。 等待的同时，伯蒂还在做深呼吸 练习。 驾驶室的座舱罩向后滑动。戴维跳 了出来，摘下皮质头盔和防风镜，金色的 头发闪闪发光，好似太阳神从天而降。

戴维：嗨，伯蒂。等了很久吧？

伯蒂：你最近怎样？

在兄长面前，伯蒂严重口吃。

戴维：一直很忙。

伯蒂：我也是。伊丽莎白患了肺炎。

戴维：哦，真遗憾。她会康复的。

伯蒂看着他。

伯蒂：父亲的情况不太好。

戴维：我来开车吧。

戴维驾车。开得很差劲。

戴维：老家伙是故意这么做的。

伯蒂：寻死？

汽车快要偏离小路了。伯蒂抓住方 向盘，矫正它的方向。

戴维：如果他去世，那就会过早地将 事态复杂化。

伯蒂：看在上帝的分上，戴维。你知 道他病了多久了。

戴维：沃利斯早就跟我解释过了。她 真是太聪明了。

国王倚靠着坐在扶手椅里，身上裹 着他最喜欢的褪了色的藏式睡袍。陪着 国王的是枢密院的六位成员—— —科斯 莫·兰大主教，私人医生道森勋爵，私人 秘书威格拉姆勋爵，还有拉姆齐·麦克唐 纳，黑尔什姆勋爵，以及约翰·西蒙爵士。 当然，还有莫里斯·汉基爵士，枢密院的 文书。 国王的儿女们也都在场。布莱克修 女，他的护士，站在国王身旁。 威格拉姆勋爵正在宣读国会议员委 员会的命令。国王时不时地插话。此刻 他已经糊里糊涂，虚弱不堪了。
威格拉姆勋爵：……根据 1912 年 6 月 11 日在威斯敏斯特会议大厅签署的 国印文件证明，国王乔治五世曾制定，要 求以及声明，应以国会议员委员会的形 式组成监护者，王国的守护神……

不管乔治五世明不明白—— — 威格拉姆勋爵：这是国会议员委员会 的命令，陛下。我们可以代您行使权力。

威格拉姆勋爵递上一个放着笔和纸 张的浅盘。

国王乔治五世：我还是有些迷糊……

威格拉姆勋爵：同意就行。

国王乔治五世：谢谢。

道森勋爵抓住笔，帮助国王“签”下 他的名字。

护士：陛下觉得好些了吗？

国王乔治五世：不。我觉得一点儿都 不好。我觉得糟透了。

玛丽王后走进来。

国王乔治五世：你去滑冰了吗？

玛丽王后：没有，乔治。

戴维正在打电话。伯蒂走进来。

戴维：我在和沃利斯通话。（继续说 他的，无视伯蒂的存在）我知道，宝贝， 就算再长的一番甜言蜜语，也代替不了 一个紧紧的拥抱。乏味得令人昏昏欲睡。 看来这段时间我们不得不经常打电话 啦，可别让咱俩都睡着了。（亲吻话筒， 然后挂断电话）沃利斯非常想念我。

伯蒂：母亲说你要错过晚餐时间了戴维看了一眼时钟。

戴维：她忘了爸爸那些该死的钟总 是快半个小时！

他将挂钟的指针拨回去。

戴维走进来，坐在道森勋爵和大主 教科斯莫·兰的中间。

戴维（对道森）：我父亲怎么样了？ 我希望他不会太痛苦。

道森勋爵：是的，是的，他现在安静 多了。

男管家走进来，对道森勋爵和威格 拉姆勋爵低声说了些什么。他们一起退 出餐厅。

玛丽王后：如果你父亲身体尚好，他 是不会容忍你迟到的。所有这些无礼之 举……他都不能容忍。

沉默片刻。

科斯莫·兰（对戴维）：殿下，我非常 欣赏您和您父亲的不同之处，无论是观 点见解还是脾气秉性。我希望您知道，不 管国王陛下对您的行为有何质疑，我都 曾站在您的立场上尽力为您美言过。

戴维（讽刺地）：我一直都相信您是 真心为我着想。

令人尴尬的沉默。

玛丽王后：孩子们，大家用餐吧。

乔治：是，妈妈。

威格拉姆勋爵走进来，在玛丽王后 耳旁低语。

玛丽王后：恐怕我们的守夜时间不 会长了。

道森勋爵为国王合上眼睛。

科斯莫·兰：愿仁慈的上帝，我们的 造物主和救世主，保佑我们的兄弟乔治。

玛丽王后抬起她长子的手，亲吻它。 随后，伯蒂也亲吻他的手。

玛丽王后：国王万岁。

戴维（极为动情地）：我希望我能和 他一样成就伟业。

戴维扑到他母亲的臂弯里，抽泣 起来。 随后，他转身跑出房间。

戴维站在那儿，抽着烟。伯蒂从寝室 里走出来安慰他。戴维看上去伤心欲绝。

伯蒂：究竟怎么了？

戴维：可怜的沃利斯。现在我被困 住了。

莱昂内尔坐在桌旁收听无线广播。 一位新闻播音员正在播报国王乔治五世 薨逝的消息。 他的两个儿子随意地坐在地板上。 瓦伦丁正研究着学校颁发的证书。安东 尼，家中最小的孩子，做完了作业，要休 息一会儿，他正在做飞机模型。 莱昂内尔关掉收音机。

安东尼：爸爸？

莱昂内尔：什么？

安东尼：莎士比亚时间到了，爸爸？

莱昂内尔（精神焕发）：你确定吗？ 那就开动脑筋吧。

瓦伦丁（视线从书本上挪开）：开始 啦，爸爸。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这都是一个成 为了惯例的温馨时刻。

莱昂内尔消失在 门后。

安东尼：我打赌，是那出讲苏格兰的 戏剧。

瓦伦丁：不，我赌《奥赛罗》。永远都 是《奥赛罗》。

莱昂内尔： “汝害怕吗？”

瓦伦丁（头都不抬）：卡列班！

莱昂内尔：哦！老天爷啊……你一定 是瞎蒙的！

安东尼：别听书呆子的。继续，爸爸！

莱昂内尔将一个枕头塞在他的夹克 下，装扮成驼背怪物的样子。他的演技， 对他的孩子们来说，还挺有魅力。

莱昂内尔： “不要怕；这小岛充满了 各种声音，还有美妙动听的乐曲，给人带 来欢愉，不会害人。有时，千百种叮咚作 响的乐器在我耳畔鸣响；有时，各种声音 让我在酣睡之后醒来，随后又使我沉沉 地睡去。”（对瓦伦丁）对吗，多么睿智 的话语，接下来是什么？

瓦伦丁：“……然后，在梦中，云端 里仿佛打开了一扇门，无数珍宝就要向 我倾倒下来……”

莱昂内尔 （和着瓦伦丁的声音）： “……当我醒来之后，我哭喊着，希望能 重新做一遍这样的梦。”真是个悲伤的 想法。

敲门声。莱昂内尔没跟任何人有约。

莱昂内尔：一定是下一个病人提前 来了。小伙子们，你们最好还是离开吧。 抱歉。（朝门外）稍等一下，克利福德。

大门打开。伯蒂站在门外。 两个男人彼此对望，不知该说些 什么。

莱昂内尔：伯蒂，他们跟我说不用 等你了。（停顿）对你父亲的过世，我很 遗憾。

伯蒂：希望我不会太唐突……（做 出往里面走的手势）可以吗？

莱昂内尔：当然。请进。 伯蒂：我一直都在练习。每天一小 时。不管家里出了什么事。（注意到莱昂 内尔的“驼背”）这是怎么回事？

莱昂内尔：哦，对不起，刚才和我的 孩子们闹着玩呢。

莱昂内尔匆忙将枕头拿出来，把它 放到一旁。伯蒂走进诊室。

莱昂内尔：你今天还想练习吗？

伯蒂注意到莱昂内尔孩子们留下的 飞机模型。

伯蒂：柯蒂斯双翼飞机。

洛格：我去热一点儿牛奶。

伯蒂：洛格，我更愿意来点儿烈酒。

莱昂内尔：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没 在他身边。至今想起来还会伤心。

伯蒂：我能理解。

莱昂内尔递给伯蒂一杯白兰地。

伯蒂：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莱昂内尔：酿酒师。

伯蒂：哦。

莱昂内尔：至少总有免费啤酒喝。

停顿。

莱昂内尔：这一杯是纪念你父亲的。

两个人落座。

伯蒂：他去世后，有人告诉我，父亲 的临终遗言是， “伯蒂所有兄弟们的胆 识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一个人的。”可 惜他没当面对我说。

沉默。

伯蒂（脱口而出）：我哥哥。他就是 我为什么来这儿的原因。

莱昂内尔：他做什么了？

伯蒂：我不能说。我不能…… 嗯……嗯……

伯蒂下巴和颈部的肌肉开始紧缩。

莱昂内尔：试着唱出来。

伯蒂：你说什么？

莱昂内尔：会唱什么歌儿？

伯蒂：歌曲？

莱昂内尔：是，歌曲。

伯蒂： 《斯旺尼河》。

莱昂内尔：我喜欢这首歌。

伯蒂：碰巧我也喜欢。

莱昂内尔：那就唱出来。我们一 起唱。

伯蒂：不。当然不。（对飞机模型着 了迷）我一直都想做模型。但父亲不允 许。他收集邮票。我也不得不跟着收集。

莱昂内尔：你可以把它做完。

伯蒂热切地拿起一些做模型用的 轻木。

莱昂内尔：你可以唱。（开始唱《斯旺尼河》）“我还是个男孩子的时候，和 戴维……在斯旺尼河上。”

伯蒂：我不可能在这儿唱歌。

莱昂内尔：可以和我一起唱。

伯蒂：就因为你很古怪。

莱昂内尔：我把这话当成一种赞美。

伯蒂：我不会哼唱《斯旺尼河》的。

莱昂内尔：那就试试《康城赛马》。 （唱起来）“我的哥哥戴维，他对我说， 啦啦啦，啦啦啦……”流动的乐音能让 你讲话连贯。戴维坐在王位上，你有什么 奇特的感受吗？

伯蒂：感觉解脱了……知道自己不 会成为国王。

伸手去拿他夹克里的烟盒。然后想 起什么，又把手拿开。

莱昂内尔：但是，直到他有子嗣之 前，你都有继承权。还有你的女儿，伊丽 莎白，她在你之后也可以继承王位。

伯蒂（唱歌）： “你敲错了门，讲错 了话，医生，医生。”

莱昂内尔： “莱昂内尔，莱昂内尔。” 你不结巴了。

伯蒂：当然不会结巴，我刚才在唱 歌。（意识到什么）哦……

莱昂内尔：好吧，你可以在这个模型 上涂点儿胶水，作为小小的奖励。

伯蒂：戴维和我原本很亲密。小伙子 的时候……你知道。

莱昂内尔：追求过同一个姑娘？

伯蒂：戴维牵线搭桥很在行，我们在 巴黎享受过“波莱特”的专业服务。当然 不是同一时间。

令人不安的沉默。说得太多了。

莱昂内尔：戴维嘲笑过你吗？

伯蒂：他们都嘲笑我。“伯—伯— 伯—伯蒂”。父亲还会对我大吼大叫： “出去，孩子！”，说这样就会让我不再口 吃了。他还说……“我小的时候怕我父 亲，所以我的孩子们也得怕我”。

莱昂内尔一直注视着伯蒂做飞机 模型。

莱昂内尔：你天生就用右手吗？

伯蒂：左撇子，总是挨罚。后来改成 右手了。

莱昂内尔：对口吃患者来说这非常 普遍。还有其他被纠正的习惯吗？

伯蒂：膝外翻。

莱昂内尔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伯蒂：金属夹板，一天到晚……都绑 在腿上。

莱昂内尔：一定很痛苦。

伯蒂：非常疼。现在两条腿总算 直了。

莱昂内尔：你在家里和谁最亲近？

伯蒂：保姆。但不是第一个保姆，因 为……她喜欢戴维……讨厌我。每日问 安的时候，我被带到父母面前，她就……

往昔的记忆让他口吃起来，无法接 着说下去。

莱昂内尔：唱吧。

伯蒂 （不成曲调地唱着）： “她掐 我，让我大哭，然后我就立刻被带走了， 她不愿意喂我，总是离我远远的。”（说 话）过了三年，我父母才发现这些事情。 你知道，这也多少搞坏了我的肠胃。直到 现在还没好。

莱昂内尔：你弟弟约翰尼呢？你和他 亲近吗？

伯蒂：可爱的男孩。患有癫痫症……他有点儿“特殊”。13 岁就去世了，不为 大众所知。对这个家庭来说太难堪了。 （紧张地）他们对我说，这个不会传染。

莱昂内尔：再来一杯吗？

莱昂内尔站起身又添了一杯。

伯蒂：知道吗，莱昂内尔，你是第一 个能和我真正交谈的普通英国人……

莱昂内尔：澳大利亚人。

伯蒂：……有时候，当我坐车穿过大 街小巷，看到……平民百姓盯着我，我的 内心就会有所触动，因为我对他们的生 活一无所知，而他们对我的生活也知之 甚少。

莱昂内尔：朋友意味着什么？

伯蒂：我以前不会懂的。

国王乔治五世国葬纪录片片段 平民百姓，男女老少。成千上万的普 通民众，因国王辞世之痛而表情凝重。 忧郁的风笛哀叹着加入到缓慢而有 节奏的鼓点声中。 葬礼仪仗队，一排排的军人迈着缓 缓的步伐前行。 消音大炮低吼出它们的敬意。 一大群黑色的鸟儿，因为受到惊吓， 飞了起来，然后疾速掠过冬日的天空。 海军小队拖着一辆载有国王棺木的 炮架，棺木外包裹着皇家旗帜，上面安放 着一顶皇冠，还有一个镶满珠宝的马耳 他十字架。 怀特霍尔街上，载着国王棺木的炮 架经过和平纪念碑。

百代新闻短片解说员：当他们经过 和平纪念碑时，所有的人都行礼致敬。国 王乔治五世为他们鞠躬尽瘁……百万民 众也为他伤心欲绝。
 

当他们经过纪念碑时，戴维异常庄 重，伯蒂苍白而脆弱，他们的兄弟亨利和 乔治都在行礼。 人群寂静。 莱昂内尔，默特尔，还有三个男孩站 在人群里。安东尼和瓦伦丁用木棍粘住 一面镜子，举过头顶，想看个究竟。

莱昂内尔（低声为三个男孩做现场 解说）：那就是威尔士亲王。现在他是国 王了，因为他是长子。

莱昂内尔收住话头…… 伯蒂，走在送葬队伍中，从他们面前 经过。 莱昂内尔看着他。希望能同他目光 交汇。然而，他那位前途无量的重要顾客 却被湮没在这隆重而盛大的仪式里。伯 蒂并没有看到他。

莱昂内尔：这……真是一个讽刺。

默特尔：你说什么？

莱昂内尔：他的孩子们并不为他 骄傲。

默特尔：莱昂内尔！你说什么呐！你 怎么知道的？

莱昂内尔：工作的时候……听说的。

莱昂内尔指着远方。

莱昂内尔：德国人会成功吗？

回到纪录片，我们看到一个步履蹒 跚的德国人。各国政要的队列还在继续。

百代新闻短片解说员：……欧洲的 十五位国王以及帝国的十一位王子们 在此……

伯蒂 （画外音）：“我用粗厚筛 子筛了七个粗柄蓟花刷。我用粗厚 筛子……”

伊丽莎白（画外音）：伯蒂，还没说 够吗？

伯蒂（画外音）：我得不停地练习。 这都是你的错。

咔嚓！咔嚓！咔嚓！是斧头伐木的 声音。 被砍断的大树东倒西歪地躺在 路旁。

伯蒂和伊丽莎白身着盛装去赴宴。 车外，是被伐倒的树木，还有更多的大树 正在倒下。他们被惊得目瞪口呆。

伊丽莎白：这些都是上百年的老橡 树……砍掉它们就是为了拓宽视野！

伯蒂：没办法……我们必须满足辛 普森夫人的要求。

伊丽莎白：你知道她叫我“肥胖的 苏格兰厨师”吗？

伯蒂：你不胖。

伊丽莎白：我越来越丰满了。

伯蒂：可你很少做饭。

她看了丈夫一眼，意识到他是在和 她开玩笑。她叹了口气，指着外面—— — 主观镜头：更多的大树正在纷纷 倒下。

伯蒂： “我筛了七个……”

伊丽莎白：闭嘴！！！

一个周末家庭聚会。下午茶时间，大 家在饮酒。五六个朋友随着留声机的音 乐跳起舞来。一对夫妇已经醉醺醺的了。戴维站在中心位置，一副无忧无虑、漫不 经心的神情。沃利斯挽着他的手臂，一身 珠光宝气。沃利斯令人着迷的身体部位 是她的后背，她选择的服装将这一点展 露无遗。在其他人的映衬下，沃利斯和戴 维真是站在了时尚的浪尖上。 一名男仆通报伯蒂和伊丽莎白的 到来。

男仆：尊敬的约克公爵殿下，尊敬的 约克公爵夫人殿下。

当沃利斯大模大样地走过来迎接他 们时，伊丽莎白呆住了。

沃利斯：看到你们真高兴。欢迎光临 我们的乡村小屋。

伊丽莎白瞪着她，无法相信这一切， 她昂首挺胸地从沃利斯身旁走过去，对 着空气丢下一句—— —

伊丽莎白：是国王邀请我来的。

沃利斯乱了阵脚。伊丽莎白和伯蒂 朝戴维走去。伊丽莎白向戴维行屈膝礼， 伯蒂同戴维点头致意

。 伯蒂：你好，戴维。

戴维：你好，伯蒂。你好，伊丽莎白。

戴维亲吻伊丽莎白的双颊。

伯蒂：我看到你正在对花园进行 改造。

戴维：是。还没完工呢。

沃利斯将戴维的视线吸引过去。

沃利斯：戴维！

她轻敲她的酒杯。 一名男仆应声过来，但沃利斯却挥 手让他走开。戴维会意，准备离开这里。

戴维（对沃利斯大声说道）：等一会 儿，亲爱的！

伯蒂跟在他身后。

其中一名客人—— —温斯顿·丘吉 尔—— —小心翼翼地举着一杯香槟酒朝伊 丽莎白走过来。

伊丽莎白站在乔治四世的画像前， 丘吉尔站在她身旁。

伊丽莎白：别跟我说我没礼貌，丘吉 尔先生。

温斯顿·丘吉尔：恰恰相反，殿下。 礼仪规定，必须由正式的主人接待王室 成员—— —在这儿，只有国王本人。而非 其他平民百姓。您的行为完美无瑕。一 如既往。

伊丽莎白：谢谢。

温斯顿·丘吉尔：当有人说您像个平 民百姓的时候，我总会被逗乐了。您就像 您的那些先辈—— —苏格兰国王们—— — 一样普通。

伊丽莎白：您的奉承可真深奥啊。想 和我说什么，丘吉尔先生？

温斯顿·丘吉尔（稍顿，然后）：她真 的说过那些我认为她会说的话吗？

伊丽莎白：是的。

温斯顿·丘吉尔：她是怎么迷住 他的？

伊丽莎白：显然，她有一些……才 能，在上海旅馆里学来的。

丘吉尔差点儿把杯中的香槟泼 出去。

温斯顿·丘吉尔：夫人，我不知道您 在这种事儿上还挺有文采。

他们远远地看到—— —戴维正急匆 匆朝回廊走去，伯蒂毅然决然地跟在他 身后。

伯蒂追上他哥哥。

伯蒂：我一直想要见你……

戴维：我一直都很忙……

伯蒂：忙什么？

戴维：忙着当国王。

伯蒂：真的吗？当国王？国王可是一 个危险的职业！俄国沙皇在哪儿？威廉堂 兄又在哪儿？

戴维：你真够烦人的。

伯蒂：国王难道意味着当有人唱着 《红旗飘扬》横扫欧洲时，他自己却在桑 德灵汉姆宫解雇八十名行政人员，然后 为沃利斯买更多的珠宝吗？

戴维：你别再瞎操心了。希特勒会把 他们赶跑的。

伯蒂：那谁来赶跑希特勒？

戴维急匆匆下了几个台阶

戴维在酒窖里为沃利斯翻找一瓶香 槟酒。

伯蒂：你还让那个女人睡在妈妈的 套房里？

戴维：妈妈又不是总躺在床上， 对吗？

伯蒂：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戴维发现了他要找的香槟酒。

戴维：沃利斯最喜欢这个了。

伯蒂：我不管你晚上和哪个女人在 一起，但是早上醒来后，你就要担负起一 个国王的责任！

戴维向酒窖外走去。伯蒂跟在他 身后。

戴维：这个女人我可不是随便玩玩的。我要和她结婚。

伯蒂：你说什么？

戴维：她正在申请离婚。

伯蒂：上帝啊。 

伯蒂：给她一栋房子和一个头衔不 行吗？

戴维：我不想让她做我的情妇。

伯蒂：戴维，教会不会认可一个离婚 的女人，而你又是教会的领袖。

戴维：我就没任何权利吗？

伯蒂：有很多特权……

戴维：不是一回事。平民百姓们可以 和自己所爱的人结婚，我为什么不行？

伯蒂：如果你是一介平民，你又有什 么权利成为国王呢？

戴维：看来你仔细研究过我们可恨 的宪法了。

伯蒂：看来你根本就没读过。

戴维：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话吗？就 是为这个你才上演讲课的，对吗？

伯蒂：我只是……只……

戴维：这个内幕城里都传遍了。难道 我们要大呼小叫地让更多人知道吗， 伯—伯—伯—伯蒂？

伯蒂：不要这……这样……

戴维：弟弟想要将哥哥从王位上拽 下来……绝对中世纪啊。

伯蒂：戴……

伯蒂彻底卡了壳。 戴维朝沃利斯走去，留下他弟弟一 个人在那里忧心如焚。戴维为沃利斯斟 满一杯香槟酒。她对他表示非常满意。
 

伯蒂仍旧是一副遭受重创的神情， 他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

伯蒂：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我 自己的哥哥……我都说不出来……我居 然一个字都没法回答他。

莱昂内尔：为什么和你哥哥在一起 要比和我在一起时结巴得更厉害呢？

伯蒂：因为你他妈的仔细听我说话！

这一句，因为愤怒，整个句子完美 无瑕。

莱昂内尔：我可不是日本艺伎。

伯蒂：别再他妈的油腔滑调了！

莱昂内尔：究竟由于什么原因，戴维 能让你说不出来话？

伯蒂：究竟是他妈的什么原因让你 他妈的不停地唠叨戴维呢？

莱昂内尔：粗俗但流畅。你骂人的时 候就不结巴了。

伯蒂：滚蛋！

莱昂内尔：这就是你最好的表现啦？

伯蒂：你他妈的滚蛋，该死的混蛋！

莱昂内尔：公立学校的正经学生都 比你说得好。

伯蒂：嗯，放屁！屁！屁！屁！

莱昂内尔：口吐脏字时，舌头很轻 松吧？

伯蒂：因为我生气！

莱昂内尔：知道 F 开头的那个单 词吗？

伯蒂：通奸？

莱昂内尔：哦，伯蒂。

莱昂内尔看了伯蒂一眼。

伯蒂：操。操，操，操！

莱昂内尔：很好！你瞧！毫不犹豫！

伯蒂：妈的，妈的，妈的！屁，屁，屁！ 混蛋，混蛋，混蛋！操，操，操！

敲击墙壁的声音。

安东尼（画外音）：爸爸？你们在 干吗？

莱昂内尔（大声地）：抱歉。做你的 作业吧。

伯蒂大笑起来。

莱昂内尔：这就是你的另一面，人们 可不常见到啊。

伯蒂：当然。不允许我们表达真实的 自我，公开场合不行。

莱昂内尔：不能逗乐，不能大笑？ （指了指隔壁的安东尼） 让我们出去呼 吸一下新鲜空气。

伯蒂：不，洛格，这可不是什么好 主意。

莱昂内尔把伯蒂的帽子和围巾抛 给他。

莱昂内尔：穿好你的密探服。

伯蒂和莱昂内尔交谈着走入我们的 视线。伯蒂压低软边毡帽的帽檐，围巾捂 得很严实。冬日的公园冷清而萧瑟。我们 能够感受到逼人的寒意；一缕一缕哈气， 仿佛烟雾般点缀着他们的言辞。

莱昂内尔：怎么了？什么事情让你如 此心神不宁？

伯蒂：洛格，你不懂。我哥哥被一个 结了两次婚的女人迷昏了头—— —还是个 美国人。

莱昂内尔：他们一定真心相爱。

伯蒂（瞥了他一眼）：她正在办理离 婚手续，戴维已经决定和她结婚了。来自 巴尔的摩的沃利斯·辛普森夫人。

莱昂内尔：这可不对。难道不是巴尔 的摩的沃利斯王后？

伯蒂：想都别想。

莱昂内尔：他能这么做吗？

伯蒂：绝不可能。不过他已经无所谓 了。地狱里的魔鬼全都出来了。

莱昂内尔：他们就不能暗度陈仓吗？

伯蒂：要是他们愿意就好了。

莱昂内尔：你会怎么办？

伯蒂：我知道我的身份！我会在我的 权力范围之内尽力帮我哥哥坐稳王位。

莱昂内尔：有这么严重？但如果事态 发展下去，你就有可能坐上国王的宝座。

伯蒂：我不会取代我哥哥的。

莱昂内尔：如果你不得不做国王，你 会比戴维更优秀……

莱昂内尔伸出手，轻拍伯蒂的肩膀， 给他安慰。伯蒂却因受到冒犯而深感震 惊，他向后撤了一步。

伯蒂：不要放言无忌！这简直够得上 叛国罪了！

莱昂内尔：我只是告诉你，你能成为 国王。你一定能做到！

伯蒂：这就是叛国！

他们面对面站着，像是在交战。

莱昂内尔：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不 必诚惶诚恐。

伯蒂：这些我听够了！

莱昂内尔：你怕什么？

伯蒂：你那些毒言毒语！

莱昂内尔：那你为什么还来找我？参 加演讲课就是为了能在上流社会茶聚时 聊天？

伯蒂：不用你来告诉我责任所在！我 的哥哥是国王……我的父亲是国王……我们有好几百年可以追溯的历史。而你 只是一个酿酒师的儿子！一个令人失望 的人！一个从偏远地区来的暴发户！一 个无名小卒！课程结束了！

伯蒂拂袖而去。莱昂内尔生气地朝 反方向走去。两个男人在寒冷的冬日里 分道扬镳，地表雾气开始升腾。 莱昂内尔停下脚步。转过身。

主观镜头：伯蒂的身影已经消失。 近景镜头：莱昂内尔意识到……他 不会再为一个有可能成为国王的人治 疗了。

一辆车停靠在路边。一个神情紧张 的人急匆匆下车，悄悄地走进后花园入 口处。

伯蒂同首相斯坦利·鲍德温在一起。 鲍德温是一位矮小敦实的男人，他的头 发笔直地从中间分开。两个人正在交谈。

鲍德温：不仅因为她是一个美国人。 关键是，她就要成为一个离过两次婚的 美国女人了，而一个国王是不能和离异 女性结婚的。恕我直言……根据苏格兰 场②的消息，辛普森夫人并非只对国王一 个人情有独钟柔情蜜意，她还踩着另外 一条船，一个已婚的二手车供应商，叫什 么盖伊·特朗德尔。另有传闻说，希特勒 的特使，里宾特洛普，每天送给她十七朵康乃馨…… 沉默。 鲍德温：如果你哥哥继续无视内阁 的忠告，那他就必须退位。不然，政府没 有其他选择，只能集体辞职。

伯蒂：首相大人，你真会让这个国家 失去政府吗？

鲍德温：那要看国王究竟是想随心 所欲，还是想承担民众赋予他的责任？

全家一起收听一个受人欢迎的广 播剧。

默特尔：出什么事情了，亲爱的？

莱昂内尔：没事。

莱昂内尔无助地耸了耸肩，瞥了一 眼男孩们。

默特尔：你看上去有点儿忧郁。

莱昂内尔：和一位病人闹了点儿 矛盾。

默特尔：哦，是吗？

莱昂内尔：同他内心的阴影做斗争。

默特尔：难道他们不是因为这个才 来找你的吗？

莱昂内尔：可是这个家伙……

默特尔：怎么了？

莱昂内尔：这个家伙真的可以成就 一番伟业，而他却在和我较劲。

默特尔：也许他自己并不想成为 伟人。

莱昂内尔沉默着。

默特尔：也许这只是你的希望。

昂内尔：我做得是有点儿过分了。

默特尔：去道个歉吧，莱昂内尔。对 你们俩都有好处。有时候你确实太急于 求成了。
 

莱昂内尔坐在走廊的一张椅子上。 脚步声响起。 伯蒂的随从武官，身穿军队制服，走 了过来。他的态度谨慎而礼貌。

随从武官：非常抱歉，洛格先生，约 克公爵现在非常忙。

莱昂内尔：我可以等他。或者我晚点 儿再来。

随从武官：我刚才说了，约克公爵现 在非常忙。

男仆打开大门。男仆和随从武官等 候他出门。 莱昂内尔不情愿地离去。

伯蒂和丘吉尔分别坐在书桌两侧。

温斯顿·丘吉尔：阁下，这里面还有 其他的考虑。他根本不关心国家大事的 文件。缺乏献身精神和决心。有人担心， 如果同德国交战，他会持何种立场。

伯蒂：我们会参战吗？

温斯顿·丘吉尔：事实上，我们的确 会走到这一步。鲍德温首相也许会否认 这一点，但希特勒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英国很快就会和德国交战，我们需要一 个国王带领我们并肩作战。

沉默。

温斯顿·丘吉尔：您有没有想过自己 的尊号？

这个问题令伯蒂感到震惊，他的内 心做着激烈的争斗，没有给予答复。

温斯顿·丘吉尔： “艾伯特” 肯定不 行。太德国化了。

稍顿了一下。

温斯顿·丘吉尔：乔治怎么样？在您 父亲之后？乔治六世。也算是完美地继承 了您父亲的遗志，您意下如何？ 

伯蒂紧张地等着戴维。 戴维走进来，看上去很消沉。

伯蒂：戴维！上帝啊。你看上去精疲 力竭！为什么不打起精神来？

戴维：伯蒂。我不得不离开。我已经 决定了。

伯蒂：我不接受。你在任何境况下都 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 戴维：恐怕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必须 和她结婚。我意已决。我……抱歉。

伯蒂：真是太可怕了。戴维，没人愿 意这样。我根本不能接受

戴维（通过无线电滤波器，旁白）： 我终于能表达自己的心声了。我从没有 想过刻意隐瞒什么，但依照法律的规定， 在此之前，我没有为自己说话的权利。几 小时前，我主动解除了作为国王和皇帝 的职责。现在，已由我的弟弟，约克公爵， 接替我的王位，在这里首先表达我对他的忠诚，我拥护他。这是发自肺腑的话。

伯蒂、亨利，还有乔治站在那里，目 睹戴维在退位文件上签字。 寂静无声。只有钢笔沙沙作响。 最终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其他人 也跟着签字。 伯蒂签名。 镜头停留在伯蒂的脸上。

戴维坐在他的书桌前，桌上放着一 个BBC麦克风。像往常一样，他的讲话极 为流畅。

戴维（通过无线电滤波器，旁白）： 你们都知道促使我宣布放弃王位的原 因。但是，你们必须相信，如果没有我所 挚爱的女人的帮助和支持，我没有能力 担负起这些沉重的责任，并履行我作为 国王所应尽的义务……

伊丽莎白和伯蒂正在收听另一段无 线广播。

戴维 （通过无线滤波器，旁白）： ……对我而言，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困 难，因为我确信我的弟弟会凭借他在处 理公共事务方面的长期锻炼……

伯蒂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伊丽莎 白握住伯蒂的手，给他支持。

戴维（通过无线电滤波器，旁白）： ……将有能力立刻接替我的王位，并不会阻碍和损害大英帝国的活力与进步。

伯蒂神情严肃地坐进一辆等候已久 的劳斯莱斯车里。车子从路边慢慢驶出， 透过车窗，他看上去非常恐惧。 人行道上，一群围观的市民被警 察拦截住了。人群的外沿站着……莱 昂内尔。 伯蒂从劳斯莱斯的车窗向外望去。 他们的目光交会。伯蒂避开视线。劳斯莱 斯远去。

伯蒂紧张地等候着。 侍者向他示意，随后，他走进即位委 员会大厅。

委员会由以下成员构成—— —枢密 院议员，上议院议员，伦敦市市长，伦敦 市市府参事，以及其他英联邦国家的大 臣们。 站在他们面前，伯蒂接过随从递给 他的即位演说。 伯蒂的那些老毛病又复发了：颈部 肌肉紧缩，喉结突出，下颚僵硬。

伯蒂：我今天与各位相见，是因为…… 他的肌肉完全锁死。伯蒂谦卑地低 下头。羞愧难当。

伊丽莎白和女儿们正在做搬往白金 汉宫的准备。女孩们收拾着她们的玩具 小马。

莉莉贝特：妈妈，我们的新家里有地 方放小马吗？

伊丽莎白：当然，亲爱的，一整座宫 殿，有的是房子。

伯蒂出现了，仍旧穿着那套海军元帅制服，他是直接从圣詹姆斯宫返回的。 伯蒂假作勇敢，但却没有效果。此时，他 极度需要来自家庭的抚慰。 他伸出双臂，期待女儿们跑过来拥 抱他，亲吻他，那是他经受煎熬后的心灵 慰藉。

莉莉贝特（看到父亲后，对她妹妹 说道）：行礼。

玛格丽特：国王陛下。

她们站在原地，规规矩矩地行屈膝 礼。伯蒂的情感几近崩溃。

伊丽莎白：怎么样？

伯蒂微微摇了摇头。

伯蒂坐在他的书桌旁，面前的公文 箱里堆满了文件，他鼓起勇气想要搞明 白它们。此时已是深夜。 伊丽莎白穿着睡衣走进来。

伯蒂：我想熟悉一下这些公务文件。

他举起一系列公函。

伯蒂：从鲍德温那里送来的急件， 我一个字都看不懂。还有戴维的财务状 况。还有圣诞广播—— —我想我一定是搞 错了。

伊丽莎白：那就不去演讲。

伯蒂：还有加冕典礼—— —这会是一 个更大的失误。我不是当国王的材料。我 只是一个海军军官。我不会干别的事情。

伯蒂垮掉了，猛烈地抽泣着。 伊丽莎白已经日益坚强，开始接 受并适应眼前的一切，她温柔地对伯 蒂说道—— —

伊丽莎白：亲爱的，亲爱的……我两 次拒绝你的求婚，并不是因为不爱你，而 是因为我忍受不了王室的束缚，忍受不了四处出访，并且还要承担公众责任的 生活，我不可能再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但我想……他结巴得这么可爱……大家 会放过我们的。

她温柔地将他那张写满了痛苦的脸 庞捧在手心里。

伊丽莎白：但是，如果我必须做王 后，我就要成为一位好王后。一位伟大 的国王的王后。

前门传来敲门声。 透过结了霜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 有两个模糊的人影。 莱昂内尔打开门。 伯蒂和伊丽莎白站在那里。

伯蒂：等待一位国王的道歉，可能需 要很长时间。

伊丽莎白：恐怕我们来迟了一会儿。

沉默片刻。

莱昂内尔：这是我家。默特尔去伦敦 桥了。我确定孩子们都不在。

伊丽莎白（走进来）：很温馨啊！非 常温馨！

莱昂内尔拉出一把椅子，请她坐下。

莱昂内尔：喝茶吗，夫人？

伊丽莎白：好，我自己来。你们去吧。 难道还要我武力驱逐你们吗？

两个男人走进来，落座。令人尴尬的 一刻。然后伯蒂脱口而出。

伯蒂：这是你的先令。（将硬币放 下） 我明白之前你想对我说的那些话了，洛格。

莱昂内尔：是我的方法不对。对 不起。

伯蒂：现在我来了。民众是不是都已 经做好收听两分钟静音广播的准备啦？

莱昂内尔：每位口吃患者都害怕自 己会退回起点。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 生。你也不会。

伯蒂：如果我没能履行职责……戴 维就会回来。我已经看到了那些标 语—— —“保佑我们的国王！”他们说的 可不是我。自古以来，君主都是从过世 的人或是不久于世的人手中接过王位。 可我的前任不仅活着，而且活得还非常 好。真他妈的糟糕！我甚至连圣诞演讲 都做不了。

莱昂内尔：像你父亲以前做的那样。

伯蒂：非常正确。

莱昂内尔：你父亲，他已经不在了。

伯蒂：他在。他就在我给你的那枚该 死的硬币上。

莱昂内尔：摆脱这些并不难。别总把 他装在你的口袋里。还有你哥哥。你不用 再担心那些 5 岁时让你害怕的事情。 停顿。

莱昂内尔：伯蒂，你现在已经完全能 自己做主了。以后的硬币上印的就是你 的肖像，朋友。

门外传来响动。

默特尔（画外音）：莱昂内尔？

莱昂内尔：默特尔！

莱昂内尔站起来，身体紧贴着墙壁。

伯蒂：你没事吧，莱昂内尔？

莱昂内尔：没事。 伯

蒂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伯蒂：我们不出去见面吗？

莱昂内尔（没有挪动）：相信我，这 很重要。

伯蒂：什么？

默特尔已经走进来了，她张口结舌。

默特尔：嗯……嗯……

伊丽莎白：先称呼“陛下”，然后是 “夫人”。

莱昂内尔，身体依然紧贴着墙壁，对 伯蒂解释着自己默不作声的原因。

莱昂内尔：我一直没对她说……我 们的事情。请坐，先歇歇吧。

伯蒂困惑地坐在椅子上。

伊丽莎白：我听说，你丈夫称呼我丈 夫“伯蒂”，我丈夫称呼你丈夫“莱昂内尔”。我想你不会叫我“莉斯”吧。

默特尔：陛下，您可以称呼我洛格太 太，夫人。

伊丽莎白：见到你很高兴，洛格 太太。

默特尔后退一步行屈膝礼。

两个男人听着他们妻子的对话。

伯蒂：洛格，我们不能这么等上一天。

莱昂内尔：没问题。

伯蒂：洛格……

莱昂内尔：嗯，我必须等待合适的 时机。

伯蒂（意识到了什么）：你这个胆 小鬼！

莱昂内尔：你说对了！

伯蒂下定决心，站了起来，推开门。

伯蒂：出去吧，男人！

伯蒂领着莱昂内尔走进客厅。

洛格走进来，假装不知妻子已经回 来了，他跟在伯蒂身后，做出一副吃惊的 表情。

莱昂内尔：哦！嗨，亲爱的默特尔！你 提前回来了。（意指伊丽莎白）看来你们 已经见过面了！我想你还没有见过…… 国王乔治六世？

伯蒂：很高兴认识你。

默特尔盯着莱昂内尔，然后反过来 将了他一军。

默特尔：国王和王后陛下一起在这 儿用晚餐吗？

洛格和伯蒂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伊 丽莎白出面解围。

伊丽莎白：我们很愿意接受这样的 盛情邀请，但……之前已经有约会了。真 可惜。

莱昂内尔可算是解脱了。

远景。大街上，加冕典礼的准备工作 正在进行—— —观礼台已经搭建完成，正 在装饰地毯等纺织品。

加冕礼台的入口处安放着虔信者爱 德华的宝座。技术人员们忙着摆放摄影 机，布置照明灯，安装无线广播的麦克风。 科斯莫·兰站在那儿迎候他们，旁边 是威斯敏斯特教堂主教和其他一些跟班 的，伯蒂与莱昂内尔停下脚步。 气氛明显变得冰冷凝重。

伯蒂：大主教。

科斯莫·兰：欢迎您，陛下。（指着大 教堂，但是一语双关）陛下，这里将会有 一番壮观的改造。请原谅我们还得继续 做准备工作。让我给您介绍一下典礼过 程吧。

他们走到一起，莱昂内尔跟在他们 身后，保持几步远的距离。

科斯莫·兰：我们从西侧大门进来， 然后进入教堂中殿。

伯蒂：大主教，您所有的讲话都要进 行无线广播了。

科斯莫看到伯蒂盯着麦克风。

科斯莫·兰：无线广播就是一柄双刃 剑。恐怕我还会允许他们拍摄新闻影片。 当然我会亲自剪辑的。

莱昂内尔：不能有片刻的迟疑。

伯蒂：这位是哈利大街的莱昂内尔· 洛格医生，我的语言专家。

科斯莫·兰：专家？！如果知道陛下需 要助手，我肯定会亲自为您推荐人选的。

伯蒂：洛格医生会参加我的加冕典 礼。

科斯莫·兰：我会和主持牧师说的， 不过这可能很难办。

伯蒂：我希望……洛格医生能坐在 国王的包厢里。

科斯莫·兰：只有您的家人才能坐在 那儿，陛下。

伯蒂：所以说包厢很合适。

莱昂内尔：那么，如果您不介意的 话，我们需要一些场地做排练。

科斯莫·兰：哦，亲爱的朋友，这是威 斯敏斯特大教堂！教会必须为国王陛下 做好准备。

莱昂内尔：我的准备工作同样重要。 两个男人对视片刻。

莱昂内尔：而且要完全不受打 扰。希望您不要介意。

伯蒂：这也是我的意思，大人。

科斯莫·兰（冷淡地）：我会让 教堂按您的要求准备的……今天 傍晚吧。陛下。

科斯莫·兰简单地点点头，转 身离去。

脚步声回响起来。莱昂内尔走进来。前方，他看到科斯莫·兰正平静地 与伯蒂交换着意见。当莱昂内尔走近他 们的时候，科斯莫·兰不告而别。

莱昂内尔：真不敢相信，我能从乔叟，亨德尔，还有狄更斯的身旁走过。 一 切都好吗？我们开始练习吧。

伯蒂坐在一把仪式用椅上，并没有 站起来。

伯蒂：我来这里不是彩排的，洛格 医生。

停顿—— —

伯蒂：当然，你从来不称呼自己“医 生”。是我这么叫你的。没文凭，没受过 培训，没资格证明。穷有一身的胆量。

莱昂内尔：是星室法庭的调查， 对吗？

伯蒂：你还希望我信任你，并受到完 全平等的对待。

莱昂内尔：伯蒂，我在温伯利听过你 的演讲，我当时就在现场。我儿子劳里 说： “你能不能帮帮这个可怜人？”我跟 他说： “如果我有机会。”

伯蒂：就凭你是一个失败的演员吗？

莱昂内尔：我确实不是什么医生，我 演过一些戏剧，在酒吧里朗诵，在学校里 教雄辩术。世界大战来临时，很多小伙子 从前线返回家中，他们患有弹震症，说不 出话来，有人对我说， “莱昂内尔，你在 演讲方面有一套。你难道就不能帮帮这 些可怜的家伙吗？”我为他们做肌肉治 疗，放松训练，但我知道若想根治就必须 更加深入。那些可怜的孩子因为恐惧而 失声痛哭，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用心听他 们诉说。我的工作就是让他们重拾对自 己声音的信心，让他们知道还有一个朋友愿意倾听。我相信你也有同样的感受， 伯蒂。

伯蒂：你把自己说得很崇高。

莱昂内尔：可以调查。这些都是 真的。

伯蒂：已经调查过了！你根本不知道 是谁在死死地盯着我！我为你做担保，而 你却没有任何证明。

莱昂内尔：但有很多成功的例子！我 不能给你一份资格证明—— —我也没有接 受过什么培训。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都来 自我的经验，而那场战争就是经验之一。 牌匾上写着，“L.洛格，语言矫正”。没有 “医生”，我的名字后面没有跟着这两个 字。（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把我关进伦 敦塔吧。

伯蒂：我会的，如果我愿意！

莱昂内尔：以什么罪名？

伯蒂：欺诈！战争迫在眉睫，你却让 这个国家接受一个说不出话来的国王。 毁了我的家庭幸福……原因就是为了诱 惑一个头戴光环的病人，你早就知道自 己根本不可能治好他！

他绝望的情绪汹涌而出。伯蒂猛地 站起来，从莱昂内尔身旁大步走过去。

伯蒂：我会像疯狂的国王乔治三世 一样，留下一个疯狂的结巴国王乔治的称号，让自己的民众在最需要他的时候 大失所望。

莱昂内尔坐到虔信者爱德华的宝 座上。

伯蒂：你在干什么？站起来！你不能 坐在那儿！

声音重叠在一起—— —

莱昂内尔：为什么？不过是一把 椅子。

伯蒂：不，不是，它是圣爱德华的 宝座！

莱昂内尔：还有人在上面刻名字呢！

伯蒂：这把椅子只有历代国王和王 后才能—— —

莱昂内尔：就因为它绑了一块大 石头！

伯蒂：那是斯昆石。你竟然敢藐视 一切—— —

莱昂内尔：我不关心这个。我也不关 心有多少王室的屁股曾坐过这把椅 子—— —

声音重叠—— —

伯蒂：听我说……！

莱昂内尔：为什么要听你说？！你有 什么权利？

伯蒂：神赋的权利，你必须服从！我 是你的国王！！！

莱昂内尔：不不不，你不是！你自己 跟我说的。你说你不想当国王。我为什么 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听你说话？

伯蒂：因为我有权要求别人听我 说话！

莱昂内尔：为什么？！

伯蒂：作为一个人！我有权发言！！！

莱昂内尔（平静地）：你当然有。你如此不屈不挠，锲而不舍，伯蒂，你是我 认识的最勇敢的人。你一定会成为一位 伟大的国王。

伯蒂瞪着他。 从暗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声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陛下？

伯蒂：没事，大主教。

科斯莫·兰：洛格先生，我已经找了 一位英语语言学家代替你，人家的资格 证明无可挑剔。所以，这里不再需要你服 务了。

伯蒂：你说什么？

科斯莫·兰：国王陛下可以询问或者 被告知结果。您没询问我，所以我告知您 结果。

伯蒂：那么我现在告知你，关于我的 私人问题，由我自己做主。

科斯莫·兰：我关心的是那颗我要为 它戴上王冠的头。

伯蒂：大主教，我对此非常感激，可 它是我的头。

科斯莫·兰：卑职告退。

科斯莫·兰一个急转身，走开了， 留下伯蒂浑身发抖，内心充满了愤怒 和忧虑。

莱昂内尔：谢谢你，伯蒂。我们可以 彩排了吗？ 伯蒂再一次坐到加冕典礼的座椅上。

莱昂内尔：当你和伊丽莎白从西门 进入时，人们会唱着赞美诗“我很高兴， 当他们对我说”向你们致敬。其实你不 太高兴，因为他们会唱上很久。然后，你 的朋友大主教会登上台阶向你走来，他 会说， “尊敬的陛下，您愿意宣誓吗？” 你说……

伯蒂： “我愿意。” 莱昂内尔：你当然愿意！我去最后一 排试一下，看看是不是连你的老保姆都 能听到。“您会按照大不列颠、爱尔兰、 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的土地和习俗 来管理您的人民吗？”

伯蒂： “我对此庄严宣誓。”

莱昂内尔：大声点儿！我在最后一排 听不到你的声音。

伯蒂： “我对此庄严宣誓！”

莱昂内尔：很好！“您会依据法律和 公正，以一颗仁慈的心，做出您所有的决 定吗？”

伯蒂： “我会。”“我会！”

莱昂内尔：然后是长长的一段关于 维护信仰的内容……废话，废话，全都是 废话。最后，你会说……

伯蒂： “此前承诺的所有誓言，我都 将履行和维护。上帝保佑我。”

莱昂内尔：你要说的就这么多。四句简短的对白，亲吻宣誓书，签上你的名字。然后你就成为了—— —国王。如此 简单。

随后，传来胶片投影仪微弱的嗡 嗡声。

银幕上：加冕典礼—— —百代新闻短片。 王室一家人正在观看新闻短片。伯 蒂，伊丽莎白，莉莉贝特，还有玛格丽特。 科斯莫·兰和他的助手在一旁伺候。另外 还有一名影片放映员。

玛格丽特·罗斯：大主教，您差点儿 把王冠戴反了！

科斯莫·兰站起来，身体遮挡着银 幕，急忙解释。

科斯莫·兰：殿下，有人把标识王冠 正面的线给拆掉了。

伯蒂：可别给弄丢了，大主教。

莉莉贝特 （从科斯莫·兰身后探出 头）：大主教，您挡住爸爸了。

伊丽莎白：很好，非常好。大主教。

科斯莫·兰：哦，希望国王和王后陛 下对此满意。

加冕典礼的短片已经放映完了。下 一段新闻胶片的标题是“希特勒在纽伦 堡”，接下来的镜头是他在检阅迈着正 步的军队方阵，周围是一望无际的人 群。随后，希特勒疯狂地发表演说，极具 煽动性。

科斯莫·兰（对放映员）：现在你可 以把它关了。

伊丽莎白：不，等一下，继续放吧。

莉莉贝特：您还是坐下吧，大主教。

他们继续观看新闻短片。

莉莉贝特：他在说什么呢，爸爸？

伯蒂：不知道，但是看上去他很会 演讲。

银幕上，人声鼎沸。 银幕下，伯蒂注视着短片中的希 特勒。

鲍德温前来觐见伯蒂，他的面容苍 白而憔悴。

伯蒂：早上好，鲍德温先生。

鲍德温：早上好，陛下。祝贺您的加 冕典礼。非常隆重。

伯蒂：谢谢你，首相。幸运的是我只 需重复一些简短的誓言。以后我可能不 会这么走运了。

鲍德温：陛下，我今天请求见您，是 因为我即将辞去首相一职。

伯蒂：鲍德温先生，我对此表示非常 遗憾。

鲍德温：内维尔·张伯伦将会接任首 相一职。在一个原则性问题上我做出了 错误的判断。我很难相信世上竟然会有 希特勒这样毫无道德感的人，整个世界 将会第二次被抛入毁灭性战争的深渊。 丘吉尔自始至终都是对的。希特勒的野 心一直没有变。我很抱歉在这万分危急 的时刻离您而去。陛下，以我之见，恐怕 您将会面临最严峻的考验。

洛格全家围坐在一起收听无线 广播。

张伯伦（画外音）：现在，我在唐宁 街 10 号首相官邸向你们发出如下通告。 今晨，驻柏林的英国大使馆已向德国政 府递交了最后通牒。通牒声明，在 11 点 之前如果英国没有收到德国方面准备立 即从波兰撤军的答复，英德两国将处于 战争状态。我现在必须对你们说，我们没 有收到任何有关的消息，所以，从现在 起，英国正式对德宣战。

1939 年 9 月 3 日。伯蒂身穿制服，坐在办公桌前批阅文件。哈丁，国王的私 人秘书，疾步走来。

哈丁：总算写好了。这份就是。六点 钟开始直播。我已经算过了，演讲大概需 要九分钟。所有的语法措辞都已审核过 了。首相也会到现场。您的演讲将向全国 直播，包括整个大英帝国，还有我们前线 的战士。

伯蒂：立刻请洛格过来。

劳里开车送洛格去白金汉宫。透过 车窗，他们看到政府建筑外已经堆满了 沙袋。

莱昂内尔（抬头望着天空）：看，防 空气球。他们的动作可真快啊。

防空警报鸣响。

劳里：我们要不要把车停下，找个地 方避一避？

莱昂内尔：不，接着开吧。我们不会有 事的。

哈丁正在楼梯上等候洛格，他将演 讲稿递给洛格。

哈丁：国王的演讲。离直播时间还有 四十分钟。

莱昂内尔匆匆拾级而上。

伯蒂（身穿海军制服），洛格（系着 黑色领结），正在进行排练。

伯蒂（口吃严重）： “我们将面临一 段黑暗的日子，我我……”

莱昂内尔：再来。

伯蒂：“我们将面临一段黑暗的日 子，我我……”

莱昂内尔：把犹豫变成语气停顿，心 里默念“天佑吾王”。

伯蒂：我一直都在念，显然没人听 我的。

莱昂内尔：长时间的停顿是明智 的—— —这会让重大场合更加庄严肃穆。

伯蒂：那我可就是有史以来最严肃 的国王了。莱昂内尔，我没法演讲。

莱昂内尔：伯蒂，你一定能行！

伯蒂：如果我是一位国王……我的 权力在哪儿？我能组织政府，提高税收， 对外宣战吗？不！但我仍然象征着一切权 威。为什么？就因为整个国家都相信，我 的声音代表了他们的心声！而我却说不 出话！ 仿佛这一切并没有发生过—— —

莱昂内尔：我们从头再来一遍。“在 这庄严的时刻……”

伯蒂（犹豫片刻，然后）： “在这庄 严的时刻……操操操……或许也是我们 历史上最危难的关头……操操操…… （唱起来） 我向我领土上所有的子民 ……”“p”这个音总是让我犯愁。

莱昂内尔：利用 “a” 这个音跳到 “p”，然后接着念： “子民，无论是在国 内还是……”
伯蒂： “啊—— —子民，无论是在国内 还是在海外……”

莱昂内尔：漂亮。

伯蒂 （唱道）：“……传达这份消 息，哒哒哒，啦啦啦……我怀着同样深厚 的感情……向我领土上的所有子民…… 操他妈的混蛋……真希望我能够挨家挨 户走入你们的家门……”

莱昂内尔：现在你脑海中应该 是—— —“我有他妈的发言权！”

伯蒂：他妈的，他妈的，只有我他妈 的自己说自己听！

莱昂内尔：来段华尔兹！动起来！跳 起来吧！

伯蒂（跳着华尔兹，唱道）： “对我 们大多数人而言，这将是我们一生中经 历的第二次……”

伯蒂又卡壳了，他停下来。

莱昂内尔：停顿一下，然后再念“我 们……”。在这儿做一个停顿。

伯蒂：我做不到。

莱昂内尔：伯蒂，你一定能做到。让 我们看看最后一段。

伊丽莎白：伯蒂……时间到了。

伯蒂和莱昂内尔对视了一眼。 伯蒂向门口走去。 他停住脚步。 透过深邃的纵向空间，一个麦克风 正静静地等候在那里。 仿佛是一条隧道。仿佛又回到了温 布利。 伯蒂踏上了漫漫长路，他的妻子，还 有他的语言专家，陪伴在他左右。

伯蒂，莱昂内尔，伊丽莎白，一起朝着麦克风走去。 他们一路前行，一只威尔士矮脚狗 叫了起来。 第一间屋子里，安放了一个巨大的 扬声器，若干座椅码放整齐以备人们收 听广播。科斯莫·兰，首相内维尔·张伯 伦，还有丘吉尔都已到场。

伯蒂：首相先生。很高兴这么快就和 您见面了。您的到来让我颇感欣慰，我想 今天您一定很忙吧。

张伯伦：陛下，希望那些该死的警报 不会打扰我们聆听您的演讲。

伯蒂：还有那几只可怜的小狗。（对 丘吉尔）祝贺您。海军大臣。

温斯顿·丘吉尔：国王陛下。

伯蒂（朝直播间点头示意）：长路 迢迢。

丘吉尔离开科斯莫·兰和张伯伦，陪 着伯蒂向前走。

温斯顿·丘吉尔：祝您好运，陛下。我 也很怕这个……仪器。因为我自己也有 语言障碍，您知道的。

伯蒂：我不知道。

温斯顿·丘吉尔：家族秘密。舌系带太短。听说做一个手术就可以治愈，但是 那太危险了。我最终把它变成了自己的 财富。

片刻的沉默，两个男人惺惺相惜。

伯蒂：谢谢你，丘吉尔先生。

丘吉尔点点头，走到自己的座位旁， 伯蒂则向另一个房间走去。

伯蒂：还有多长时间？

莱昂内尔：只有三分钟了，陛下。

前方，装潢漂亮的迎宾厅里，气派的 桌子上放着一个麦克风。 旁边，是一架摄影机以及一些照明 设备—— —为拍照做好了准备。 伯蒂、洛格，还有伊丽莎白，谁都没 有在意这些。他们径直走过去，转过一个 弯—— —我们看到几间毗邻的小屋依次向 纵深延伸，在尽头，是一个麦克风，悬挂 在门框之内一人高的位置上。电缆杂乱 地通往各个房间。 他们首先经过两间放着音频设备的 小屋，几名技术人员全都系着黑色领结， 准备工作均已就绪。 伯蒂开始紧张起来。 在直播间门外，他看到了 BBC 的伍 德先生。 伯蒂同他握手致意。 伯蒂：伍德先生。 伍德：祝您好运，陛下。 洛格、伯蒂和伊丽莎白走进直播间。

令人生畏的 BBC 麦克风，放置在一 个小得令人惊讶的房间里。它被悬挂起 来，这样伯蒂就可以站着讲话，洛格对这 样的安排感到满意。顶棚已被压低，并被 装饰成令人愉悦的颜色。演讲台是一张旧课桌，用木块垫起来，以便适合伯蒂的 身体高度。 洛格随即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 起来。 伯蒂没有说话，走过去检查那个阴 森森的麦克风。 他伸出一只手，用小指接触麦克风， 同时用大拇指抵住下巴。

伯蒂：我有一个蓟花刷。我有一筛子 筛过的蓟花和没筛过的蓟花。

伊丽莎白：伯蒂，亲爱的，看看这个 是不是开着呢！

莱昂内尔：记着，红灯会闪烁三次， 然后它就会按我的要求熄灭，我可不希 望你在演讲的时候一直被这个魔鬼般的 眼睛盯着。

伊丽莎白：你一定会讲得非常好。

伍德：还有一分钟，陛下。

伊丽莎白面带灿烂的笑容退出直播 间，伍德关上门，将伯蒂和洛格留在里面。

伯蒂：不管这次结果怎么样，我都感 谢你，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莱昂内尔：给一个爵士勋章？ 他们对视一笑。

伍德（画外音）：还有二十秒钟。

莱昂内尔：把所有事情都忘了，只 想着是在说给我听。说给我听，像对朋 友那样。

直播间里的红灯开始闪烁。 红灯第二次闪烁。 伯蒂集中精神。 红灯第三次闪烁。

莱昂内尔伸开双臂，唇语， “深呼 吸！”

红灯熄灭。直播开始。 伯蒂双手颤抖，演讲稿像干树叶一 样窸窣作响，颈部肌肉紧绷，喉结突出，嘴 唇僵硬……所有的老毛病又都复发了。 几秒钟的时间流逝。但仿佛过去了 很久。 内景 BBC广播电台 控制室 白天 技术人员们身穿西服，系着领带， 外面套着科研工作者式的白大褂，头戴 笨重的耳机，监视着一排排令人生畏的 电子管和仪表盘，他们聆听着，在这令 人不安的静寂之中，只有静电噪音在噼 啪作响。

紧张气氛溢于言表。 伯蒂和洛格互相看着对方。 洛格面带微笑，非常平静，充分地信 任这位他陪伴着的男人。他的信心极具 感染力。 伯蒂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呼了 出来。他的喉咙开始放松，双手不再颤 抖—— —这都是他曾经练习过的。

伯蒂：在这庄严的时刻，或许也是我 们历史上最危难的关头，我怀着同样深 厚的感情，向我领土上所有的子民，无论 是在国内还是在海外，向你们每一个人 传达这份消息。真希望我能够挨家挨户 走入你们的家门，当面向你们诉说。 他演讲的声调缓慢而有节奏，并非 完美无瑕，但却没有停顿。

试听室内：伊丽莎白的双手紧紧地 攥住椅子的两侧，当伯蒂开始平静地演 讲，富有韵律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时，她才慢慢放松下来。

 蒙太奇段落 各种场合

白金汉宫里的达官显贵们；默特尔 和两个男孩子一起，人们在家中，在酒吧， 在工厂里收听广播。一群士兵，包括安东 尼·洛格。玛丽王太后在自己的寓所里。 法 国南部别墅，戴维和沃利斯表情忧郁地聆 听着。聚集在白金汉宫外的人群，正通过 扩音器收听国王的演讲。镜头跳转到伯蒂 这儿，他已经慢慢地找到自信了。

伯蒂（广播中的声音）：对我们大多 数人而言，这将是我们一生中经历的第二 次战争。一次又一次，我们努力寻求一条 和平之道，求同存异，以解决我们同现在 已经成为我们敌人的国家之间的争端。 但这一切都徒劳无益。现在我们被迫卷 入一场战争。我们必须同我们的盟友一 起，向邪恶的信念发起挑战，如果任由它 横行，世界所有的文明与秩序将毁于一 旦。这样的邪恶主义，剥开它的全部伪装， 其实质就是“强权即真理”的野蛮教义。 为了我们自己所爱的人，为了全世界的和 平与秩序，毫无疑问我们必须奋起反击。 怀着这样一个崇高的信念，今天，我在此号召我的人民，无论身居国内还是远在异 国他乡，请你们怀抱同样的信念加入到我 们共同的事业中来。我希望你们保持冷 静，能够在这场严峻的考验中坚定不移地 团结在一起。任务将万分艰巨。迎接我们 的将是一段黑暗的日子，战争有可能会从 前线阵地向城市蔓延。但是，在我们眼中 只有正义，我们也只能为正义而战，在此， 我们虔诚地向上帝做出我们的承诺。

伯蒂，以他平静而温和的方式完全 驾驭了演讲，堪称精彩。当他总结陈词 的时候，每一位在场的人都充满了敬畏 之情。

伯蒂：如果每一个人，如果所有人， 都能毅然决然地坚守这一信念，在上帝 的庇佑下，我们一定会赢得胜利。

在试听室，我们看到伊丽莎白、丘吉 尔、张伯伦，还有科斯莫·兰，所有人都神 情振奋。

技术员们同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 掌声。

莱昂内尔和伯蒂互相对望着。 静默。

莱昂内尔：你讲得真是太棒了， 伯蒂。

莱昂内尔关上窗户。

莱昂内尔：遇到“w”的时候，你还有 点儿结巴。

伯蒂：偶尔有点儿口吃，他们才知道 那是真正的我。

伍德打开门。

伍德：祝贺您，国王陛下。专业播音 员的水准。

伯蒂：谢谢你，伍德。

伯蒂和莱昂内尔向直播间外走去， 周围掌声一片。 他们在那张放着麦克风的桌子前停 下脚步。 伯蒂坐下，摄影师为他拍下官方 照片。

莱昂内尔：你的第一次战时演讲。 祝贺。

伯蒂：将来会有更多的演讲。谢谢 你，莱昂内尔。 伯蒂站起身，握住莱昂内尔的手。

伯蒂：谢谢你，我的朋友。

莱昂内尔：谢谢……国王陛下。

伯蒂朝试听室走去。 伊丽莎白走到伯蒂面前，温柔地亲 吻他的脸颊。

伊丽莎白（深情地在他耳畔说道）： 我就知道你很棒。

伊丽莎白向莱昂内尔望去。

伊丽莎白：谢谢你……（有史以来 第一次）莱昂内尔。

伯蒂：我们走吧？

伯蒂继续前行，接受科斯莫·兰、丘 吉尔以及张伯伦的祝贺。

温斯顿·丘吉尔：我自愧不如啊， 陛下。

这绝对是丘吉尔式的最高赞誉。

科斯莫·兰：国王陛下，佩服得令人 无话可说。

张伯伦：祝贺您，陛下。

伯蒂：谢谢，各位绅士。

伯蒂将莉莉贝特揽入怀中。

伯蒂：爸爸讲得怎么样？

莉莉贝特：一开始有点儿磕巴，但后 来就好多了。

伯蒂亲吻她的脸颊。

伯蒂：上帝保佑你。（然后抱起玛格 丽特）你觉得呢？

玛格丽特：讲得太棒了，爸爸。

伯蒂：那当然啦。

伯蒂调整好自己，然后向阳台走去；透 过一扇扇窗户，隐约可见外面等候的人群。 相隔一定距离，伯蒂同洛格目光交 会。两人颔首致意。彼此相知相惜。

国王，他的王后，还有两个孩子，向 人群挥手，接受着他们的敬仰与爱戴。 伯蒂朝天空望去。

主观镜头：银色的飞艇在空中盘旋 着执行警戒。

阳台上，伯蒂和伊丽莎白，国王和王 后，得到了人们的认可和称赞。 莱昂内尔站在暗影中注视着他们